凌晨四点钟的赵家洲,在蒙蒙雾气中显得无比寂静。沉浸在新年团聚中的人们,贪恋温暖的被窝,谁也不愿醒来,赵小河却是个例外。
被闹钟叫醒的他,打着哈欠起床,套上羊毛衫,披上外套,也不洗漱,从三楼下来,直接来到一楼大厅。
他家是一栋三层结构的楼房,三楼住人,一楼是他家开的超市兼棋、牌室,二楼是仓库。
按赵家洲习俗,从腊月二四小年开始就属“年内”,后面每天都是年,本着“赚钱不赚钱,都要回家过年”的老传统,在外务工的人们赶在“年内”陆续回乡,回来得越早,说明这一年在外面混得越好。
今天已是腊月二七,该回乡的差不多都回来了,村里进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段,也是超市生意最好的时段。
昨天晚上超市进了一卡车货,因为作为赵家洲村村长的赵小河忙着走访群众,没回来帮忙,忙了半夜筋疲力尽的妻子陈兰兰,大发脾气,把没搬上楼的货全扔在一楼就去睡觉了。现在超市的柜台上、过道上甚至棋、牌室里,全是货物。
赵小河自知理亏,回来赔了礼,表示今天一定帮她整理好,偏偏今天还有走访工作要做,他只得赶早起来做事。
他把椅子上的几条烟放至货架上,又拿来毛巾擦了擦椅子,脱下外套,叠得方方正正放至椅子上,这才开始忙碌。
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但他没停下歇,因为这是他作为一家之主的责任,而走访是他的工作,哪样都不能耽搁。
“累了就歇下呗!累病了还不得我伺候你!”不知什么时候,老婆陈兰兰起来了,一边帮着整理货架,一边继续忿声埋怨,“我就搞不懂你一天到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事儿!”
“当兵就要当好兵,办事就要办实事!”赵小河突然站成立正的姿势,一本正经地用当兵人独有的厚重嗓声说出了这句口号,见老婆扔了白眼过来,又赶忙弯腰做事,一边转了嘻哈语调陪笑,“想给大伙儿办实事,能不忙吗再说了,这不是到年底了嘛,你超市的事儿都要多些,何况是我们这个三千多人的村子呢。”
“得了吧,你什么时候闲过一年忙到头!知道的说你是赵家洲村的村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了青岚县的县长呢!”
“忙比闲好吧,要是我太闲了,就成天坐在这路口看美女了。”
陈兰兰剜了他一眼,顺手拿起一包鸡精往他脸上扔去“嫌眼睛太亮想瞎是吧”
“所以还是我忙好吧。”赵小河笑着将鸡精放回货架。
“你忙有什么用又赚不到钱。看看你那个同年老庚刚子,人家去年回来开的宝峻,今年回来开的是宝马。”
“刚子回来了”本在收拾货价的赵小河立刻顿住了动作。
“是啊,一家四口昨天晚上到的,正好我出来倒垃圾,他停车和我打了声招呼。啧啧啧,发了财就是不一样,会摆谱了,打招呼连车都不下,只把车窗摇下一小半。”
“刚子好像在武汉开店吧”
“是啊。那车新着呢,估计没买多久。诶诶你去哪儿”
“我去找三福叔。”赵小河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货还没给我整理完呢!”
“等会儿我来帮你。”
“赵小河!我信你个鬼!”
赵小河一阵风似的奔出超市,沿着南堤公路径直往村西走去,完全把老婆的话当了耳边风。
此时天已大亮,只是雾气太重,所以显得有些阴暗。
村书记赵三福此时也起了床,正蹲在门口喝粥,听见赵小河喊他,赶忙站起来应声,一边拿筷子敲敲碗“吃了没”
“还没呢。叔,刚子一家四口昨晚回来了,你知道吗”赵小河亮着嗓门风风火火地冲进院子。
“你走路别老像有狗在后面追一样行吗”赵三福笑着提醒时,用脚勾了个小板凳到赵小河向前,然后慢慢悠悠地点了点头,才继续出声,“刚子昨晚给我打过电话了,本来说要来看我,我睡下了,没让他来。这小子,今年生意做得不错。”
“叔,刚子在武汉做生意呢!”赵小河顾不上坐下,急急出声,“新闻上说那边有传染病啊。”
“嘶——”赵三福神色变得凝重了,“我昨晚也看到了这个新闻。”
略顿几秒后,他又像自我安慰似的说了句,“应该不要紧吧我到现在都没接到上面对这个事儿的任何指示呢。”
“这不好说。及早防范才是硬道理!”
见赵小河挺直了腰板站在自己面前,一如他在部队向首长汇报消息一样,赵三福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一条线,半天没扒一口饭。
赵小河高中毕业后去服了兵役,在部队表现不错,退役回乡后在村头路口开了个自助超市,很讲信用,从不欺路过的生客,也很大方热心爽直,就是脾气有些急躁,总体来说赵三福是很看重他的,所以不但推荐他入了党,还把他推荐进了村委会。
“我给志阳打个电话,让他先去给刚子一家量量体温,看看情况。”觉得赵小河的话不无道理,赵三福回屋去放碗。
赵志阳是村里卫生所的卫生员。
“我来打。”说话时,赵小河已经拿出手机拨通了赵志阳的电话,说了几句他挂了电话,“叔,他还没起来,就他那个慢性子,没有二十分钟搞不定,我先回去扒口饭,回头我们到刚子家门口碰头吧”
“到我这扒碗吧。锅里还用。”
“我还没刷牙。我很快过来。”赵小河话音未落,人已出了院门,大步流星似地奔回了家。飞快洗漱后,在陈兰兰的唠叨中匆匆扒了口饭再次出门。
“这个家就是你的宾馆!”埋怨归埋怨,陈兰兰还是往他手里塞了一盒牛奶。
赵小河冲老婆抛了个媚眼,三口两口喝完牛奶扔进垃圾箱,直奔赵庆刚家。
南岸堤公路上,一辆崭新的宝马迎面驶来。
车子在赵小河身边停下,玻璃摇下,正是他要去找的刚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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