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第十八章 画地为牢,不如斩个干净

    观远阁顶那座观景台,空旷无物,仅靠墙架了张饭桌。倚栏而望,的确是能将半个村子都收入眼底。流水人家,山水画卷。/p>

    闲暇无事、又确定宁龙海不会登阁的时候,白舜怀便会在许昶的准许下,偷偷来到这观远阁顶,好好喝上半壶小酒,或左黑右白地自我对弈几局。/p>

    当然,更多的时候,白舜怀还是会持着那柄连睡觉洗澡都不离身的弓,凝神守望着整个暮秀村的一举一动。/p>

    自幼便被告知,暮秀村中有纪师所在。也是在自幼就已笃志,不惜付出再多也要将这暮秀村的风风雨雨给挥扫干净。/p>

    而自十年之前,遇见了云游至此的武林盟主东方连漠时,少年看似异想天开的雄心壮志,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实现的可能。/p>

    盟主传他与许昶功力,又赠他一柄百步穿杨的神弓,而唯一的希冀,只是要他为这暮秀村的未来奋战而已。/p>

    纵然在后来的十年之中,盟主的要求越来越奇怪,白舜怀也亲手杀过人,与许昶一同偷盗过东西,却从来都问心无愧。/p>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在为暮秀村拂去这遮天蔽地的迷雾。他自己或许不明白到底该怎么做,可是盟主明白就够了。/p>

    而现在,宁龙海早就成了一具尸体,观远阁的楼阁也锁了起来。白舜怀却早已将他那张宝贝之极的黄粱弓收在身后,漫不经心撑着下巴靠在栏杆上,向下头探着脖子。/p>

    一边遥遥俯瞰着院落中的景象,一边掰着指头细想自己的箭囊中还有几羽箭。/p>

    神箭手融自身气机于天地,眼中能辨万物流转、气息生灭。白舜怀虽不是此道上的天下第一,却也算排得上名号的江湖翘楚。隔着一座楼阁张望台下众生生息,于他而言当然不算难事。/p>

    而此时此刻,他现了两件颇为奇怪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烦躁地拿指头敲击着栏杆。/p>

    一指入木三分,三指过后,栏杆凹陷一寸,他处却未有变形,似是凭空被人拔去一截。/p>

    他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眉头轻轻皱起,脸上露出了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p>

    受了他一箭的赵无安,虽然的确一头栽倒在地,直到现在也没有爬起来的样子。但遥遥望去,他那一身玄妙气机不散反聚,竟是越充沛了起来。/p>

    第二件事,就是那占尽了上风却一直不杀许昶的宁丹桐。按说许昶和白舜怀,都是东方连漠安插在暮秀村的眼线,本该对宁丹桐有所了解才对。奈何白舜怀此前却从未在意过这个人。/p>

    他与许昶几乎是在同一天遇上了武林盟主,得盟主传授功力,也得盟主给予厚望,这才十年如一日不懈锻炼功,只望能有一天,在武林盟主的带领之下亲手揭开这暮秀村的疑云。/p>

    若不是穷究真相,非要一剑劈开空荡荡的棺材,暴露宁家二少爷未死而只是失踪的事实,白舜怀也不至于出箭杀了赵无安。/p>

    毕竟宁家二少爷是盟主亲自下令要拿,还明确说了认活不认死,白舜怀与许昶只能将之趁夜色将之掳走,交予盟主送来的信使手中。宁家既当其已死,还瞒骗整村父老摆了灵堂,白舜怀便不愿事情再生变故。/p>

    故而赵无安劈开棺材之时,他未有任何犹豫,便是一箭出手。/p>

    但这不知从哪个斜刺里杀出来的宁丹桐,自称也是武林盟主所御聂家而来,又说暮秀村的纪师早已死绝,只剩下心怀鬼胎的村民。算他在内,在场之人已然不少,白舜怀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p>

    若是杀了宁丹桐,到时盟主怪罪下来,他和许昶也不好交代。若是此时继续无动于衷,只怕许昶就要死在宁丹桐手里,盟主在暮秀村也将痛失一员爱将,更重要的是,身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白舜怀会很难过。/p>

    更何况,所谓盟主麾下,只不过是这个琴师的一面之词,究竟是真是假还不一定,白舜怀要是就这么任由他动手杀了许昶,那才真是傻子。/p>

    可他皱着眉头在这楼阁上候了半天了,宁丹桐仍是半点没有下杀手的意思,一直站在原地喋喋不休,倒真有几分让人恨不得抓耳挠腮的君子风度。/p>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这个人说了半天,还是不动手”/p>

    浑厚低沉的男性嗓音,居然就响在耳畔,简直宛如呢喃,却令白舜怀心头骇然,轰然间如临死境。/p>

    不及细看,白舜怀转手便以手作刃劈了出去,于空气之中兀自生出一道一闪即逝的锋锐白色气劲。再扭头时,却现自己情急之中的一招只是劈到了空气。/p>

    而观远阁顶,那张用来摆放专供宁龙海的酒食与字画的桌子之上,忽然多出了个大腹便便的胖子。/p>

    他背靠着墙壁,双腿盘曲着,毫不在意地露出圆鼓鼓的肚皮,一手提着个牛皮酒囊,仰头往嘴里倒去清亮的酒线,一面还笑嘻嘻道:“连吐气传声都分辨不出来的杀手,还真是可爱。”/p>

    逍遥恣意,笑如弥勒。堂而皇之占着别人的桌子饮酒,还满面春风如逢喜事。若非此人的体型尚且只能算微胖,白舜怀简直要以为他是宁龙海从阴间给爬起来了。/p>

    光凭刚才那声自耳畔响起的呢喃,白舜怀便断定此人是个高手。然而观他全身上下,却只有腰间挎着一把短得都不及半截手臂长的斑驳胡刀,白舜怀又不禁怀疑起了自己之前的判断来。/p>

    无论如何,总之是小心为上。若是连自身都难保,更休说去从宁丹桐手下救走许昶。/p>

    白舜怀一面警觉地观察着这个大口喝着酒的胖子,一边悄悄把手伸到背后,按住了肩上东方连漠亲赠的黄粱弓。/p>

    以他的全盛状态,若是骤然拈弓搭箭,同时后退拉开距离,便可保证箭矢在距长桌一丈七的地方射出,即便那胖子身形暴动,也难以将与他的距离缩短到一丈之内。/p>

    心中的算盘打得稳,但白舜怀的手刚刚碰到长弓时,那胖子便不屑一顾道:“别偷偷摸摸的了,你还真当我喝得眼瞎看不见啊东方连漠亲自来了老子我都不怵,更别说是你了好么你并上下头那两个斗得正酣的兄弟一起上,老胡我一只手就能撂倒。/p>

    小动作一下子就被现,白舜怀的表情变得像在学堂上被先生揪住了打瞌睡,摸到弓上的手放也不是,抓也不是,一时僵在那里,面露尴尬之色。/p>

    “你是谁”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制人。看不穿别人的功力,也要在言语之上先抢个上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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