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第二十八章 他与世人,毋须多言

    空山新雨后。

    代楼暮云所指示的石室出口,是一条幽邃深长的地道,绵延向前,一路无灯,直通向苗寨背后的深山。若不是因为出口处有一丝天光指引,赵无安甚至怀疑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登云楼坍塌,从外侧看来是逐层下陷,其实也不过就是瞬息之间的事情。代楼暮云能设计救走他,却救不走他视之如性命的洛神七剑。

    而今赵无安背着空空如也的剑匣行走在山间,免不了眉头紧锁。

    自从林大娘撒手人寰之后,他还从未有一次,曾让洛神七剑离得这么远。不过换而言之,既然他已将视之如命的洛神剑都丢在了登云楼中,那位幕后黑手想来已经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了。

    洛神剑乃是天下垂涎的宝物,一手构筑了苗疆惊天大局的凶手显然不会放弃这块到口的肥肉。只要东方连漠不横插进来,赵无安几乎可以肯定,谁拿到了洛神七剑,谁便是幕后黑手。

    不过即便如此,赵无安现在足以称为筹码的东西也太少了。夸远莫邪早有不臣之心,苗疆王庭又是不可贸然进入之地,代楼暮云所给的玉佩,与其说是杀手锏,倒不如看成是翻转局势的底牌。在老谋深算的敌人浮出水面之前,不可轻率动用。

    而除此以外,他所能够驱使的,便唯有袖中一柄佳人斩而已。

    代楼暮云既然将揪出凶手的使命交给他,自己自然会去做更为惊险关键之事,在苗疆这纷繁万变的局势之中,仅靠他们二人,简直连夸远莫邪那八百亲卫军

    看似已是必败之局。

    然而赵无安心里清楚得很,他和代楼暮云,其实是同一类人。

    即便走投无路,即便四面楚歌,即便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翻盘机会的赌局,他们也会毅然入场,并压上自己全部的筹码。

    孤注一掷的结果,可不一定是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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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歇云住,若是刻意忽略那倾塌在苗寨正中心的高楼废墟,整个王庭似乎又恢复了昔日的祥和。

    阡陌行人交错,鸡犬相闻。彩蝶翩然,翡翠蜘蛛则顿着脚悠悠爬过小院。从这座在苗疆颇为罕见的庭院里头,传出一阵捣药声,夹杂银铃清鸣。

    一双白皙纤柔的手就此废去,就连代仡宁也觉得心疼不已。

    而坐在院中,握着石棒捶打药钵的代楼桑榆,一缕发丝从银冠中滑落,面上仍无半点表情。

    代仡宁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继续照料自己面前正煎着的药汤。火候正好,壶中也传来一阵略带清香的药味,只待水沸雾出,便可熄火出炉。

    而随着水温升高,原本浅淡的药味也逐渐充斥了整个房间。

    床榻之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安晴似乎被这药味给刺激到,在睡梦中紧紧皱起了眉头,嘴唇翕动,像是在轻语着什么。她抬起手臂,似乎想向头顶那片虚无之中寻觅什么,却又将之慢慢垂了下来,放回到身边。

    她的双手血肉模糊,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赤红。

    “都是小姑娘,有的会缄口不语,有的却想追着你到阴间去。无安啊,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娃。”

    不同于登云楼顶的沉默睿智,此时的代仡宁像个真正的老人那样絮絮自语着,轻摇手里的小扇,凝神盯着药壶底下那闪灭不定的火苗。

    小炉之中,那左右摇晃的火苗,忽然间扑棱了一下,而后便恢复了正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代仡宁的自言自语却戛然而止,挥扇的动作也在那一瞬停了下来。

    一把冰凉的刀刃,已然抵在了他那皱纹密布的脖颈之上。

    “我问,你答。”他身后传来不容抗拒的声音,低沉却震慑人心。与此同时,一道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着的威压,降临了这座小屋。

    代仡宁苍老浑浊的眼瞳中忽然浮起了一丝亮色。

    “苗王如今,连老身也不再信任了吗”

    “你辅佐代楼家三代为王,可称功高震主,理应知道这不是好事。诚然,你要先王为你筑楼修屋,金银美人贪得无厌,是在以退为进。但多年来苗疆乱象频生,难说没有你一份助力。”

    代仡宁苦笑道:“我若是再问下去,便会被一刀杀了吧”

    “我知道仡伯一直是个明白人,我的问题亦不会太长。十二年前赵无安误入苗疆,有无你从中引导”

    “未曾。”代仡宁斩铁截钉。

    “好。洛剑七、林莺、闻钧这三人之中,你听过几人,又见过几人”

    “洛剑七六十年前乃是武道领袖,自然听过,只是无缘得见,林莺闻所未闻,闻钧,倒是见过一面。”代仡宁俱如实相告。

    身后的男人沉默了片刻,“闻钧现在在哪”

    “黄泉之下。”

    “他死在了哪里,死因又是什么”

    “死于吐蕃雪山之上,为幼子摘雪莲。”代仡宁的声线纹丝不颤。

    代楼暮云却很是沉默了一阵,心中闪过万千纷杂思绪。

    在外人看来,当今的苗疆,无非就是代楼家、夸远家,东方连漠欲横插一脚,再加上大宋浑水摸鱼的四方争夺。可身为苗王,代楼暮云能比赵无安看到更多的东西,也就知道,真相绝无这么简单。

    但既然最有可能是布局人的闻钧已死,剩下的事情便简单了不少。

    “代楼勿之死,与你有无关联”

    “若说有的话,那便是先王常年嗜酒好色,而身为家臣,宁为有以命相谏。”

    在代仡宁身后,新任苗王眯起了他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睛。

    “最后一个问题,东方连漠入苗疆了吗”

    “没有。”代仡宁道,“他若敢擅入苗疆,我必让他有来无回。”

    代楼暮云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对这位见证了苗疆一甲子风雨的老人的戒备也稍稍和缓。

    “苗王。”

    代仡宁的一声呼唤,刹那间又让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起来。

    代楼暮云的身形顿了一顿,立刻又将横在代仡宁脖颈间的刀向里推进了半寸。

    老人闷哼一声,刀刃压在密布的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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