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宁侯几乎绝望,看到身边的小厮们畏畏缩缩的,气得大喊:“赶紧把她拉开!”
小厮们这才手忙脚乱的上前来把桃花夫人拉了起来,可桃花夫人望着武宁侯眼里却流出了泪来:“信哥哥,穿红袍……”
武宁侯整整衣衫,没好气的看她,又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侍女,才忍住了嘴里要骂的话,道:“送夫人回府去,下次看住了,别再出来瞎闹。”
桃花夫人听到要送她回去的话,如同受了刺激一般惊恐起来,不住的扯着武宁侯要躲起来:“我不回去,我要嫁给信哥哥,我不回去……”
“别闹了!”武宁侯的衣衫被她拽乱,人也狼狈的被她扯来扯去,再也忍不住朝她吼出了声来。
桃花夫人被他吼得愣住,脸都白了,却嗫嚅了下嘴唇,只小声央求:“信哥哥别生气,我会乖的……”
“你回去,别在这里闹!”
“我要嫁给你……”
“嫁我你清白早毁了,你拿什么嫁给我”武宁侯吼她。吼完,察觉到旁人的目光,才忍住怒气道:“皇上赐封你为桃花夫人,你就好好在你的府里修身养性,别出来胡闹了,赶紧回去吧。”
桃花夫人的眼泪缓缓流出来,控制不住的口水这会子好似也控住了,小意的扯着他的衣袖,如少女般晃了晃:“信哥哥,你答应娶我的……当年的事,我反抗了,不是我愿意的……而且我来做续弦的,好不好……”
她的话断断续续的,但不知情的人也能听出个大概来了,纷纷看了眼武宁侯,露出几分讥讽。
知情的人也都同情的看了眼桃花夫人,纷纷告辞了。
等到人都走了,武宁侯才忍无可忍的让人把桃花夫人给拉出去了。
魏如意被陈定拉出来后,只让檀儿照看着些她的情况,才跟严肃着脸快步往前走的陈定道:“舅舅,如意知道你们因何反对我与国师。”
“你还小……”
“舅舅,如意不小了,娘亲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嫁来侯府了。”魏如意拉着他道。
陈定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知说什么好。
魏如意只又道:“舅舅,如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一步如意都想的很清楚,绝不会后悔的,反而若是此生不能嫁给他,如意才会后悔一辈子。”
“可是他……”
“忠也好,奸也罢,我只知道,我要嫁的是他,无关其他。”魏如意异常坚定。
陈定从未听女子说出过这样出格的话,可从魏如意嘴里说出来,意外的,他居然不觉得她是个放荡女子。
他只心疼她,生母被休后再无联系,生父又是这么个唯利是图的,如今他们陈家接纳了她还好,以前没接纳的时候,她一个人怎么过的
陈定看着她,半晌,才轻声问她:“如意,你可想清楚了我还听魏祈章说,楼衍可能活不长了。”
二哥……
魏如意被失望萦绕,却是坚定的看着陈定:“不论活几天,此生如意只嫁他,他若死了,如意就替他守寡,每年替他点长明灯,清明替他烧纸钱,绝不后悔。”
“你……”陈定看她还这样坚持,也迟疑起来。说她年纪小有可能被骗,可她现在却冷静的厉害,没有半分被冲昏头脑的样子,但说她已经懂得情爱,又不大可能。
这奇怪的感觉让陈定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陈言袖过来时,已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爹爹,如意是个主意大的,您现在是劝不动她的。”
“言袖,怎么连你也……”
“国师虽然不见得是个大忠臣,但他不是个坏人,起码待如意不是。”陈言袖道。如意对楼衍的感情,她能感觉到,很强烈,她虽然也不大懂男女之间这些事,可她相信直觉,直觉里,如意跟楼衍,很般配。
陈定见她也这样说,笨拙的不知说什么,憋了半晌,终是长长叹了口气:“罢了,你不愿去见你外祖父,我便替你说说。”
“多谢舅舅,外祖父身子不好,还请舅舅这段时日多让他在家中休养才是,外面这些事都是小事,如意自己能应付的。”
陈定看着她扬着小脸一脸自信的样子,忽然就想起那日在巷子口,看到她把三个男孩子打得叫姑奶奶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摇摇头,拍拍她的肩膀才独自里去了。
魏如意看向陈言袖,陈言袖也朝她眨眨眼:“有件事,我觉得你可能需要知道。”
“何事”
“之前我在蔷薇园……”陈言袖将遇见谢妈妈跟魏祈章的事儿说了,才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谢妈妈那会儿看起来很紧张。”
魏如意心思略沉了下来,二哥如今是要做什么
“时辰不早了,胡小姐先前扭了脚,我让人送她去马车上了,我刚好有事要处理,就顺道送她回家吧。”陈言袖怕觉得难堪,只找借口要离开。
“她没事吧”魏如意急道。
陈言袖笑着摇摇头:“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这侯府的事,还真不少呢。”她别有深意的朝武宁侯的方向看了眼。
魏如意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她会一点一点让武宁侯尝到众叛亲离从高处坠落的滋味的!
回到南风院,知雨和谢妈妈都回来了。
“小姐,姑爷没跟荣王爷入宫,自己回金府去了。”知雨道。
谢妈妈也跟着道:“桃花夫人已经被侯爷送走了。”
魏如意微微点头,檀儿从外间走来,身后带着披着斗篷的小夭。
魏如意让人关好房门,小夭便跪下行了礼:“小姐。”
“这次的事情办得很利落。”
“多谢小姐夸奖,这次除了大春二春,国师大人的侍卫阿忠大人也帮了不少的忙,不过他不让奴婢提前告诉小姐,怕乱了小姐的计划,所以奴婢才……”
“无妨,阿忠是自己人。”魏如意浅笑着,阿忠的忠心有目共睹的,倒是接下来的事要怎么办。她沉思片刻,才道:“你先回去,继续盯着外面的动静。”
“是。”小夭立即应下。
魏如意看她离开后,才盘算了下自己的计划,又把仅剩的银子拿出来数了数,不到一千两了……
“小姐,您数银子做什么”檀儿不解问她。
“因为小姐我现在缺银子用。”魏如意一边想一边就说出了声,檀儿忙道:“奴婢还存了几十两……”
魏如意瞥她一眼,几十两,现在的情况下,不够塞牙缝啊,还是得赶紧把来福楼开张营业才好,而且之前父亲说要让自己执掌中馈,还有娘亲曾留下的那些嫁妆铺子,她也得想办法拿回来才行。
“谢妈妈留下,你们都先出去守着。”魏如意道。
知雨和檀儿对视一眼,很快离开了。
待她们走了,魏如意才跟谢妈妈道:“妈妈可是有事瞒我”
谢妈妈没想到她说这个,当下便跪了下来。小姐是察觉到二公子的事了吗可二公子说,若是自己说了,小姐也会有危险……
“我信任妈妈,可妈妈不信任我。”魏如意端坐在一侧看她,话语间,气势已经出来了。
谢妈妈只把头俯得更低了些,才道:“小姐,奴婢实在是……”
“妈妈有话直说就是,若是与我有关的,就更要说。若有难处,除了我能帮你,没有其他人,明白吗”魏如意又道,语气已是软了些。
谢妈妈替听着她温软的声音,终是再也忍不住,将魏祈章的事都说了出来。
“二公子不许奴婢说,奴婢也担心伤了小姐,所以才一直瞒着,小姐罚奴婢吧。”谢妈妈愧疚的磕了个头,魏如意只难过的垂下了眸子,原来二哥他早就变了……
屋子里安静的厉害,空气都好似流动的利刃般往魏如意的心里刺痛着。
她起身扶起谢妈妈,语气略冷了些:“往后再不可如此。”
“奴婢明白。”
“下去歇着吧,交代知雨办的事,让她不要耽搁了。”魏如意语气虽然凉,可更多的是酸楚。
谢妈妈担心的看了她一眼,才退了出来。
关好房门,看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院子里的魏祈章,吓住,忙要行礼,魏祈章只凉凉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谢妈妈张张嘴,到底没出声。
魏如意倚在暖榻边,单手撑着头,看着窗户外忽明忽暗的烛火,看着黑夜上那一闪一闪的星星,擦去眼睛滑落下来的泪,暗骂自己哭什么哭,二哥说不定……也只是为了自己好,而不是真要帮云氏算计自己呢
魏祈章从南风院出来,心思异常的复杂。
黑衣人从暗中出来,低声道:“我们接近不了南风院,她身边有高手保护。”
“楼衍的人。”魏祈章冷冷说完,才道:“武宁侯如何了”
“送走了桃花夫人,把自己关在了书房,派人连送了几封投靠的信出去,都被人送回来了,看起来像是走投无路了。”黑衣人道。
魏祈章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迟疑了下,还是问道:“这些都是如意的计划”
“不确定。”
“不确定”
“嗯,四小姐从头至尾都没单独去安排过什么,倒是她的下人来来回回,今日那丞相府的疯女人和桃花夫人的出现,虽然看起来都是国师的手笔,可其中隐约也有四小姐安排在府外的那个名叫小夭的踪迹,不过我们没有明确证据。”
魏祈章记得小夭,当初如意从宗庙里带回来的丫环,他也查过这个丫环,良籍,身份背景十分干净。
“继续查,另外……安排人接下武宁侯的信,万不可让他真的投靠荣王。”魏祈章提起荣王,戾气涌起,荣王此人的阴毒,若是只针对武宁侯就罢了,可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如意,他想用如意控制楼衍和自己。
回头看了眼烛火幽幽的南风院,他眼底的戾气才终于退散了些,手里利刃已现:“准备好了吗”
“准备妥当了。”黑衣人阴冷一笑,魏祈章扫了底下的人一眼:“今晚,再不可失手!”
说罢,直接带着人出去了。
当夜,寂静的京城里,又染上了一抹鲜血。
第二天一早魏如意就被檀儿给摇醒了:“小姐小姐,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魏如意打了个哈欠,想了想,事情她安排的很妥当,云丞相就算被定罪,应该也没这么快才是。
檀儿只急得不行:“是桃花夫人昨夜自尽,听说皇上震怒,认为桃花夫人自尽和昨天侯爷羞辱了她有关,方才下了圣旨,直接褫夺了侯爷一等侯的爵位,降为从四品的粮草官了。”
魏如意也有些傻眼桃花夫人会因为几句话就自尽不可能的,她虽然身有残疾,却绝不是轻易寻死之人,更别说因为武宁侯的几句羞辱就自尽了,她当年身为堂堂郡王唯一遗孤,也是清楚的知道她是被武宁侯设计毁了清白的,那时候都没自尽,如今怎么可能呢。
“更衣!”
魏如意说完,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等她匆匆赶到前院的时候,武宁侯听说吐了口血晕过去了。
她没心思管武宁侯,让人准备了马车就往桃花夫人的府邸赶去了。若真是自尽,岂非是自己害了她
魏如意如今已经愧疚的不行了,她并非想牵扯进来桃花夫人的,只是想借她的手让武宁侯断了续弦的心思,更断了对娘亲的想法,顺便也替她报了当年武宁侯害她之仇。
她的心高高的悬着,直到赶到桃花夫人的府邸,才发现宫人已经将里外围得严严实实了,屋檐飘着白绫,不许任何人进去吊唁。
“听说是自尽啊,自己割断了喉咙,血流了一地……”
“哎哟,那真是造孽哦,以前被人毁了清白一辈子嫁不了人就可怜了,如今还被人羞辱……”
“啧啧啧……”
路人一声声的感慨魏如意都觉得像是对她的谴责,真的是自尽吗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害了她,如果不是自己把她牵扯进来,她不会死的……
魏如意脑子里嗡嗡的响,不知是谁在狠狠撞了她一下,她身子一晃便无力的往一侧跌去,直到跌倒一个温暖的怀里。
楼衍看着面色苍白满眼是泪的人,抬手,怜惜的替她擦去眼泪:“是被人所杀,与你无关。”
“可若不是我……”
“是我带她出来的。”楼衍轻声说着,将她扶起。
灰暗的天空开始慢慢飘起细雨,楼衍解下自己的斗篷系在她身上,才道:“这件事,我会派人调查,不必担心。”
“衍哥哥……”魏如意望着他,现在他就是自己全部的勇气了,她不想害无辜的人,可无辜的人还是因她而死。
楼衍看着她满眼的愧疚和自责,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别哭,不怪你。”
越是这样的安慰,魏如意却越想哭。
楼衍让人带她去了马车上,才朝人群某处看去,那里,魏祈章正冷冷看着自己。
楼衍淡淡与他对视着,两人谁都没走近,却都知道对方的目的。
“尊上,怎么办”
“查出证据,不必告诉如意。”楼衍淡淡说完,没再管魏祈章,转身回了马车上,看魏如意立即扑过来,才有些不自然的抬手抚上她柔软的长发,直到她哭够了,马车才停下。
“带你去个地方。”楼衍说完,朝她伸出手。
魏如意抽着鼻子,看着他宽厚的手心了,将手放了过去,紧紧握着。
楼衍也紧紧握着她的手,带她下了马车。
出来,魏如意才看到这里竟是一个不曾来过的巷子,穿过巷子,进了某个无名的院子,才看到里面的布置。
诺大的府宅,没什么房子,只有成片的竹林和清泉,曲水流觞,幽幽的古琴声轻柔而缓慢的缓缓传来,走过竹子做的小桥,穿过面前的竹林,才到了后院。
后院是一大片湖,湖面上只有一个没有廊桥连接的茅屋。茅屋仅有两间。
有小童子撑了船来,笑看着楼衍:“尊上带来夫人来。”
楼衍没有否认,牵着魏如意上了船,小童子才撑着船去了湖心的茅屋里。
“喝茶”
楼衍忽然问她。
魏如意点点头,楼衍指了指一旁的藤椅让她坐下,才亲自摆了茶具出来,取水,点火,煮茶……全是他自己来做,动作不疾不徐,修长白皙的手指提着紫砂壶,动作优雅,幽幽茶香传来,有一股让人宁静的力量。
茶煮好,楼衍给她倒了杯。
前世,魏如意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说楼衍前世不爱自己吗也不是,可能是时机未到吧。
楼衍他好像还藏着好多好多的秘密。
“不喝”楼衍看她望着自己出神,冷淡问她。
“喝。”魏如意浅浅笑起来,端起茶盏,捧在手心朝着湖面看去。
细雨如幕,落在青翠的竹林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风里还带着些许泥土的芳香和雨水的湿润。
茶壶安静的煮着茶,红泥小炉的火一点一点跳跃着,一切都好像停了下来。
“有些事,并非提前安排,就能避免。”楼衍终于开口,魏如意的动作却顿了下来。
楼岩看了眼她:“如果你不想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就要想的更多,想的更远,也别轻易相信人,包括你身边的人。”
魏如意心口微疼,她也猜到了是谁,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一个上午,魏如意都跟楼衍坐在这儿看风景。
魏如意问他:“国师大人藏了许多的秘密。”
楼衍凤眸微黯:“你也藏着许多秘密。”
“等我嫁给你的那日,我会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魏如意认真看她,前世的事,她不想瞒他,前世犯的错,她也会承认,不论到时候他是要罚还是要恨,她都认,只要他这辈子能平安顺遂。
楼衍看着她眼里那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忧伤和痛楚,不知为何,心里好似也有点酸疼,一股并不属于他的酸疼。
他收回眼神来,缓缓起身,转身去屋里拿了折伞给她:“云丞相一事还未解决,这里你愿意来,便随时来。”说完,提步而去。
魏如意看着他站在那一叶扁舟上的身影,浅灰色的轻纱外袍随着素白的衣袍随风飞起,手执青色的折伞,烟雨蒙蒙,人如画。
她的衍哥哥,从来都是这样护着她的。
从别院离开,檀儿问魏如意是不是回侯府,魏如意想了许久,还是让马车去了来福楼。
来福楼里,方伯正在热情的炒菜,姜宴提着个白玉酒壶瘫在后院里一个人喝闷酒,魏如意来时,他才坐起身来:“如意,你怎么来了眼睛还红红的,偷偷哭了”
“谁哭了,雨水飘到眼睛里去了。”魏如意坐在他对面,方伯端了香喷喷的菜来,饥肠辘辘的魏如意拿了米饭,也不跟姜宴讲什么尊卑就开始大快朵颐了。
这一吃,就连吃了四碗白米饭。
姜宴看她闷头吃饭,放下酒壶,撑着桌子倾身看她:“饿死鬼投胎啦。”
“差不多吧。”她是鬼投胎,倒不是饿死的。
魏如意吃饱,又叫方伯盛了满满一大碗的汤来,等汤也喝完,心里的悲伤才都被压下去了。
果然,肚子饱了,心里就不空了。
檀儿可还记得魏如意一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见她这样,暗暗心疼,也没敢多提。
“七皇子,您要的菜来了!”
姜宴身边的小厮身上围裙还没解开呢,跑过来一瞧,之前的几个菜碟子都空了,可他家主子的饭碗都还没动呢。
他不由有些气,上前挪开那些残盘,把刚端来的菜摆在姜宴面前,笑眯眯道:“殿下,您尝尝,是小的亲自打的下手切的菜。”
檀儿瞧着自家小姐还眼巴巴呢,嘴唇一珉,上前便将残盘往一侧推了推,跟魏如意道:“小姐,您还饿不饿,奴婢再给您盛碗饭来”
魏如意看着满脸担忧的檀儿,笑眯眯的刚要说不饿,这小厮就急起来:“你家小姐怎么这么能吃,我家殿下还没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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