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足球》第三章 沉沦（4000字）

    陈澈一家逃回老家已经快三年了。

    现在他们一家每个人的生活状态和精气神都同从前大不一样了。

    陈澈的爸爸陈刚的日子变得舒服了许多，不用再天天起早贪黑去开摩的拉客了，不用再一天到晚窝在汽车底下淋机油了，也不用点头哈腰帮盛海的师傅扇风端茶了……

    现在陈刚也当起了修理师傅，每天也就双手往胸前上一放，轻轻松松地使唤着几个徒弟们干这干那。

    时间充裕陈刚酒也喝得比以前多而频了，基本每天都要喝个小半斤，喝高了打起陈澈来也越发得心应手。

    偶尔和同事徒弟们对饮时，还会遥想当年自己在盛海的雄姿:“我当年在盛海滩啊，那可了不得啊……”

    期待着收获几句吹捧，大部分时候也能如愿。间或个别同事问到这么牛还回来的缘由时，就摆摆手，沉声说到:“还不是为了小崽子上学不然我放着盛海滩的舒坦日子不过回来受这个罪！”

    又往往能获赞几句慈父……

    陈澈的妈妈张兰芝回到老家后也和以前大不相同，刚回来的时候没找到工作在家里呆了小半年，除了最开始接送刚回来就面临小升初考试的陈澈几天，后来就是天天买菜做饭，打扫卫生，老砖房多少年的蜘蛛网都全被扔进土灶烧光了。过得比起以前也轻松了不少。

    后来随着亲友邻居们家里的各种电器的普及，陈刚的攀比心又起来了:我一个“海归”怎么能比不上这些土鳖！就拍板购置了21吋的彩电，春兰的空调，海尔的电热水器……

    这些还不够，毕竟大家电不好拿出去炫耀，也不能逢人就请回去欣赏家电，陈刚就又买了摩托罗拉的手机还有佳能的照相机。

    这些“时髦”的物品榨干了这个家庭从盛海带回来的最后一丝骨血，除了电视外，因为功率大电费多的原因，其他家电除了刚到家安装试用了一次后面就没再启用过了。

    陈刚的喝酒时间逐渐多于工作时间后，“没钱”这个问题压得这个家庭愈加喘不过气来，随着陈澈成功考上了县重点的初中后，张兰芝就从家庭主妇的队伍里脱身出来进了一家文胸厂做修剪。

    虽然家里的蜘蛛网又重新冒出了头来，但张兰芝每天上工的时候和几个老大妈小妇女聊八卦，下班了做好饭就开始看从朋友那换来的《知音》，也算丰富了知识，拓宽了视野。

    这个小家也得以继续随风飘摇着不至于立时倾倒……

    陈澈的日子相比起来就没有父母的宜人了，不说陈刚对他日渐增多的皮肉“教育”，和愈发繁重的学习任务以及和新同学们难以相处的人际关系等等等等。

    除了这些，陈澈和女孩的联系断了两年多了……

    刚回老家的第一年，陈澈刚把自己家里的地址弄清楚后，就立即把一早写好的信纸，塞进了用尽手段讨好父亲换来的三块钱里买来的一叠十封信封里最干净顺眼的那一封，小心翼翼地粘上了接口和邮票，庄重地投进了邮筒里。

    大半个月里的每个晚上放学后，陈澈都要带球跑八里路到反方向的邮局去询问有给自己的信到了吗

    连续好几天后，邮局里一天到晚坐着的那个中年大妈不知道是被感动了还是被弄得不耐烦了，和陈澈达成了协议，每天晚上一来直接就把新到的和还没被人领走积压着的小几百封信件都扔给陈澈自己去找，找完了要求陈澈把邮件归类整理好。

    这样开始的头几天，虽然信件很多还很乱，但每次翻完了还没有找到的时候陈澈都觉得还是太少了，期盼着能再多一些，期盼着找出那来自盛海的写给自己的那一封……

    又仔细翻找了两三遍再整理好所有信件后，陈澈就顶着高高的月亮和初冬的寒风盘带着球飞快地向家里赶去。

    终于，又这样过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五的晚上照例查找整理好所有信件后，那个中年大妈终于不甚情愿地把那封令陈澈望眼欲穿的、来自盛海的、女孩亲笔的信件扔给了他。

    看着雪白的信封上女孩圆圆润润的可爱笔迹，陈澈激动地差点叫出了声，双手一路捧着信件来到了他回乡后找到的用来练球的一块小荒地，把书包垫在地上，轻轻地将女孩的信放了上去，自己半跪在泥地上。

    天公作美，就着皎洁的月光，陈澈小心翼翼地将封口一点一点地拆了开来，轻轻地抽出了信纸，慢慢地小声地读了起来:

    澈澈哥哥！你有没有想我啊我每天都会想你呢！……

    你在老家还适应吗新学校好不好啊离家里远吗……

    有没有坏小孩欺负你有坏小孩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去打他们！……

    你一定要记得想我啊！

    你的芳芳

    仔细盯着那三张纸上的每一个字，男孩一会儿脸红红的，一会儿又笑出了声……

    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男孩读信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男孩的哭声，从开始的小声呜咽，越来越大，最后放声大哭。但这次男孩哭花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从二月末收到第一封信起，到六月初，陈澈一共寄给女孩四封信，收到了女孩十四封信——女孩往往在没收到陈澈回信的时候就继续写了第二封乃至第三封寄给陈澈。

    每封信在被仔细读了好多遍后都被陈澈整整齐齐地夹进了从盛海带回来的六年级上册的英语课本里，然后装进一个黑色马夹袋裹好塞进了床底的一个大砖缝里，每次放假在家父母不在的时候陈澈就关好窗锁好门把它们取出来确认是否完好，有没有被耗子咬马夹袋破没破信有没有脏了折了……

    确认小宝贝们完好无损后陈澈会开心地读上小半天，功课多的时候就看会书写会作业或者运会儿球再读一封。直到等父母快回来了再把它们回归原位。

    六月初的第一个星期日，陈澈早早地起来了，洗刷一番后就把书本拿了出来。

    等了好久父母都出门了，陈澈立刻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信纸写了起来:

    亲爱的芳芳:

    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

    再过半个多月我就要考试了，我妈妈晚上又要来接我放学，我再三拒绝但她还是坚持。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我可能没有机会再去邮局取你寄过来的信了，要是一时半会没收到我的回信你千万不要着急，我的下一封信应该会在七月半到你的手上……

    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你:我爸爸答应只要我考上县重点就带我回盛海一趟！本来我想着和下一封信一起到你身边给你一个惊喜的，但还是忍不住就先告诉你吧！你放心，我一定会考上县重点回去看你的。

    这段时间我会把足球都稍微放一放来努力学习的！期待与你的重逢。

    陈澈。

    ……

    七月半，考试成绩出来了，陈澈如愿考到了县重点。

    但是他一点都不开心——他爸爸反悔了！

    或者说陈刚根本就没有想过带他回去看看，陈澈为此第一次和陈刚正面起了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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