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云诀》第一章 渡人

    “老来更上百花船,赖有湖光慰眼前。兵后山川仍恋土,壶中日月不行天。间身适意随鸥鹭,乐事何心问管弦。尽醉无愁归路晚,客楼只在废城边。”

    温月浑圆,晚风如照,一起洒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秦淮河的外游,建康城外,向来是烟花繁盛之地,在这凉夏夜晚,华灯初上,莺歌燕语,好不热闹。

    浩浩荡荡的淮河水,奔流了一天,到了晚间,也惫懒起来,却是越流越慢了。当下,几艘灯火辉煌的花船泊在湖中,不断有船只靠拢,想是些达官贵人,纨绔子弟寻欢作乐去了。这仲夏之夜,满江春风酥腻抚脸,满船胭脂水粉入怀,纵酒欢歌,投樽泼月,是何等快事

    “嘿嘿,好一个废城!国之将亡,此地仍夜夜欢歌,待那边陲野人杀了过来,是好玩的么”湖水闪着冷月幽光,一只小木船之上,只一高瘦老者望着远处灯火独自兴叹。

    “你说,是好玩的么”老者脸上不忿状愈浓,扭头问道。然而身后唯有清风袅袅,又哪里有人了

    老者见身后无人,脸上的不忿顿时变成了满脸怒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船舱前,掀开舱帘,大吼一声:“你这好吃懒做之辈!”

    但见舱中有一小小男孩,伏在枕上,睡得正香。看那模样,不过五六岁年纪,胖乎乎的圆脸被枕头挤得嘟了起来,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却未睁开,小手抠了抠耳朵,继续酣睡,可爱的很。

    老者见这小孩全然不理自己,怒气更甚,脱下草鞋,丢了过去。恰巧小孩这时翻了一个身,草鞋砸落在身旁垫子上,激起一阵尘土。

    “哀哉!想当年你爷爷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熟读”

    “熟读四书五经是吧!”小孩索性坐了起来,揉了揉胖脸,打了一个漫不经心哈欠,无奈的看着老头。“爷爷啊,不是我不喜欢听你吟诗,可是你每晚都对着花船吟这同一首诗,想上就上去嘛,何必呢还老来更上百花船”

    “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又知道什么,这首诗乃是咱们宋代大词人连文凤所做。说的是身老城废,叹的是朝廷**无能,百姓沉沦不醒。你看这眼前,此情此景,非此诗不可咏尽!老夫给你起得云起之名,你可知道出处么”

    “这有什么难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云起徐徐的道。

    “这个和你名字能有什么联系”

    “意思差不多么,前些日子我闲翻你那手抄旧本,看见篇首是王安石作的词,唤作桂枝香,其中有一句‘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我这云起之名,便是出自这里吧!”

    老人脸露嘉许之色,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竟能想的如此之深,实属难得,答道:“这词的后三句便是‘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如此说来,确实有些联系。哎,可惜这个朝廷早已不是文人可以左右的了,不然你”

    “爷爷,我这名字不免有些难懂,平常之人,定要认为是白云涌起。还是爷爷您的名字云中廷来的痛快些,忠于朝廷,一针见血,表达准确。”云起由衷赞道。

    云中廷老脸一红,摆手道:“罢了,名字是人起的,命运却是天定的。这乱世之中也不求你有些功名,只盼能平安过日子,不做那亡国之臣,叛国之将,了这残生也就罢了。”老者突然平静下来,转过身去,抬头望那朴黄之月,瘦骨嶙峋的背影,有说不尽的苍凉。

    云起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一改漫不经心之态,眼睛闪着晶莹泪光,双手紧握成拳,沉声道:“爷爷,你终于开窍了。现在,我可以睡觉了吧。”

    只见老者背影一抖,仿佛要一头栽入江中。

    却说那花船坞中,最大的一艘花船上,来来往往,宾客甚多,站在船头的是一三十出头的女子,容貌颇美,举手投足间皆是媚意,杏目含情,声音甜腻,只是岁月雕琢的痕迹太重,那是再多脂粉也掩饰不了的了。这时间,一艘比肩官船驶在旁边,甲板铺连,一个衣着华丽,油头粉面的胖子昂首踏步,上得船来。这胖子后面跟着一乌衣老者。老者骨瘦如柴,眸子狭长,表情冷峻,乌衣左袖处绣着一勾弯月,弯月后有嶙峋的波纹,仿佛在缓缓流淌。老者后面又跟了一帮黑衣大汉,警惕的盯着四周。看这阵势,这胖子定然来头不小。

    那花娘见这胖子上船,撇下其他宾客不管,先笑盈盈的迎了上去,娇声道:“哎呀,赵大人,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呢,月儿,杏儿,这些丫头们可都想死你啦!”

    赵杰一捋厚嘴唇上的几根小胡须,笑道:“嗯,这些日子公事繁忙。”

    “公事繁忙赵大人是怕那贼子苏扬真的来取了你的脑袋吧!”说话的却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一身华服,面上无须,站在船舱拐角处,身后一群人嘲意甚浓。

    “哪里哪里,罗大人取笑了。”赵杰脸上肥肉一颤,脸色颇有些尴尬。他身后的老者,却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那罗康看到身后的老者,脸色一变:“原来赵大人请到了董老先生,谅那苏扬再托大,也是不敢来献丑的了。”

    赵杰挥了挥手,“不谈这个,罗大人尽兴。”

    罗康讪讪一笑,回头摆手,一行人进了船舱。

    “可有空房间”这句话,却是问花娘了。

    “当然有,没有也得给您腾啊,不知今天大人要叫哪几个姑娘”

    “不忙,领我去了便了。”

    花娘再不多话,领着赵杰直去到里面最宽敞一间。

    赵杰与老者坐在房间里,面色凝重,黑衣汉子都守在门外。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仿佛想着心事,片刻,乌衣老者终于开口道:“赵大人,那贼子若真敢来的话,还望大人手下留情。”

    “董老爷子说的什么话,我又有什么本事了”赵杰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件绿丝玉佩,摆弄起来。

    董谭面色一凝,道:“当真说不得,那也无法。”

    赵杰只是端详着那玉佩,胖脸涌现一抹深情。

    “这玉佩是苏扬送给她的吧现在她给了我。”这句话像是自呓,又像是在问董谭。

    董谭道:“给你,是想让你死。”

    赵杰的肥脸抽搐了一下,将玉佩收回,道,“不一定吧。”然而这语气更像是对自己的安慰。

    “这些个儿女情长,老夫早已看得淡了,然而那蒙古女子跟我那师侄咳,那贼子纠缠不清,他又以为自己要惩恶扬善,怕是要拿你当贪官处置了。”说到此处,老者倒吸一口凉气,怒道:“这胡女恁地阴险!如若苏扬把你杀了,不免引起朝廷与武林的纷争,蒙古人正好借机南下侵宋!”

    赵杰脸色一暗,道:“蒙古早有侵宋野心,只是未料到剽悍如成吉思汗的后代也懂得使这些手段了。”

    “赵杰狗官,拿命来!”

    正在这时,只听得远处一声怒吼,由远及近,待“来”字声落,却已是在船上了。

    晚风熏软,却因为船首之人,多了一丝寒意。

    来者一袭青衫,左袖处却也绣着一勾弯月,手扶黑色齐肩重剑,迎风而立,俊逸的脸上却有一丝戾气。

    “这位大侠!您使这么重的武器,可不能随便抡哪!我们这小小船儿,可一下也经受不起啊!”花娘在二楼隔着栏杆对着青衣人哭喊。

    “让赵杰出来,我抡他便是。”苏扬看也不看花娘,一双锐利的眸子只四处环视。

    “苏大侠!赵杰在里边!在里边呢!”说话之人却是之前的罗康,一张端正的脸此刻却显得猥琐至极。

    苏扬向罗康看了一眼,笑道:“狗官二字,你也在列!”拔起巨剑,剑随身动,虎虎生风,却是向里面去了。

    罗康岂会不知什么意思苏扬收拾完赵杰,就轮到他罗康了。不禁脸色一白,冲随从大吼:“船呢!我的船呢!”

    “回大人,那苏扬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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