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明娃》第197章 母子二人

    五年后。

    正值隆冬,大雪已经飘了一天一夜,北风飕飕。皇宫四处皆是白花花一片,各宫各殿少有人行走,因为这是一个冷得过头了的冬天。

    而养心殿的主殿外,一个男孩子正在雪中挺拔地跪着。

    他穿着皇宫里皇子的衣服,甚至比之还要华贵一些,外面又套了一件绛紫色的大氅,只是已经被雪花密密地铺了一层。他跪在雪地上,膝盖处早已被雪地浸湿,他全身上下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他垂在身侧的手,他微垂着的脸,都已经红到发紫。

    这是在大雪中冻了一天的结果。

    天色渐晚,然而雪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养心殿的几个小太监又运了一些炭火进来,顺带着也偷偷瞄了这个男孩子一眼。

    这个男孩子,长得实在是太过俊美,结合了男子的刚硬和女子的阴柔,一张脸如弯刀雕刻一般棱角分明,五官又似画笔描摹那般清俊隽永,虽然脸色不佳,然而那通身的气质,像极了……

    像极了他们那美成天仙的成皇贵妃和……

    噢——另一位,在皇宫是个大忌,提不得。

    许是注意到有人在瞧他,男孩子清浅的一记眼神送过去,带着些微不满,那些太监们又垂头,默不作声地抬着炭火进去了。

    养心殿里,暖意融融。

    魏子来身着便装,膝盖上正坐着一个女孩儿,对面坐着一个男孩儿。

    两个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女孩子在魏子来怀里玩着自己的衣扣,男孩子坐在对面同他下棋。

    这怎么看都是一副儿女绕膝的欢乐场面。

    “和冠,带着和嫣到一边玩会儿去。”

    下完手上的一局,魏子来略有些烦躁地开口,他将和嫣抱着放下去,又指了指稍远些的一处地方,示意他们姐弟俩去。

    和冠听话地行了个礼,然还是有些不大情愿地牵上了和嫣的手。

    魏子来又盯着这两个孩子看了会儿,和冠是云柒染所生,和嫣是安知意所生,这两个是他这五年里唯一的两个孩子。

    他咳了咳,侧头看了看娄中定,压低了声音道:“说吧。”

    一边一直忐忑纠结的娄中定如蒙大赦,随即出口道:“回皇上的话,太子爷在殿外面已经从早上跪到现在了,这要是再跪下去,不仅膝盖要废,这身子也得……”

    说到最后,娄中定面有难色。

    太子爷在外面跪着这件事,皇上应该是早早就知道了,他也知道皇上这是不愿意去见,要不然也不会拉着魏和冠下了整整一天的棋。

    只是,作为一个老人,他实在心疼慕明宫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作为皇帝身边的人,他又清楚地明白皇帝心里的挣扎。

    这“坏人”,还是得他来做。

    魏子来敲击扶手的指节顿了顿,他凝着面前烧得正旺的炉火,一时缄默,而眉宇间则毫无掩饰地流露出疲惫。

    五年了。

    已经过去五年了。

    慕明宫的那个女人不仅把自己活成了一块顽劣的石头,连带着还将自己的孩子也养成了一块石头。

    五年了,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她,低估了她的心。

    “叫进来吧。”许久,魏子来哑声道。

    他的下巴生出了一些胡渣,因为日夜殚精竭虑,较之以前也瘦了一些,似乎也不是很好。

    娄中定很快领着魏和清进来了。

    小孩子走路有些慢,并且一顿一顿的,仿佛在忍受着冻僵和伤疼的痛苦,不过他的上半身始终挺得笔直,像断崖上的一棵孤松。

    他眉眼清淡,面上向来不会有魏和冠和魏和嫣在魏子来面前的惧怕和敬畏。

    魏子来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然后听见魏和清同他行礼:“参加皇上。”

    呵——

    堂堂太子爷,对着他行礼,不称儿臣,不喊父王,魏子来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这一定是阮明在教导的结果。

    他没有开口,只是用冷淡的目光盯着魏和清那张脸——这张脸,同阮清渊像了足足有八成。

    魏子来暗暗深呼吸了几次,好像如此才能平复自己心里此时的烦躁和愤懑。

    “何事”魏子来移开目光,心头却狠狠地颤了两颤,他其实是知晓魏和清来是为了什么来的。

    果然——

    “代娘求情,回故土长眠。”

    九个字,字字都砸在了魏子来的心上。

    也砸在了养心殿其余人的心上。

    魏子来放在扶手上的手瞬间捏成了拳头,在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养心殿里嘎吱作响。

    听听——他叫阮明在为“娘”,都不叫“母妃”!

    听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回故土!长眠!

    “魏和清!”魏子来沉声,他刚刚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犀利的眸光似是要穿透魏和清的身体,他双眼猩红,如一头苏醒的雄狮。

    “你母妃难道没同你讲过,朕让她死也要死在慕明宫么!”

    “可是你困着她,她不开心!”

    魏和清小小的身体有微微的摇晃,然却拗着性子红着眼睛出言不逊,丝毫不顾及帝王的颜面和自己的处境。

    他小小的一个人,却带着势如破竹的坚持。

    养心殿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魏和冠和魏和嫣在一边也被吓得停止了任何动作。

    他们没有魏和清那么早熟,思想仅仅停留在母后和母妃告知他们的“不要同魏和清亲近”的那个阶段。

    魏子来被魏和清呛得一脸菜色,那种被人戳穿了心思和被五岁的孩子斥责的惶恐和恼怒霎时就在心底翻涌,他大力拍了一下扶手,胸腔里涌上了不甘心,他突地站起来冲着魏和清吼道:“朕爱她!”

    ——朕爱她!所以不想让她离开朕的身边。朕爱她,所以不愿意让她忘记朕。

    ——孩子,你不懂,你和你娘都不懂……你们一直坚持等着的那个人,他被困在幽台也已经五年了,他出不来,根本照顾不到你们……

    ——所以,为什么朕不可以成为你们的支撑和依靠

    吼完,魏子来重重地跌坐下去,头在椅子上一仰。他积蓄已久的情绪从心底深处爆发出来,如同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大汗淋漓,浑身乏力。

    相比于他,魏和清反倒极为平静,他脸上冻出来的红紫色被炭火暖得稍稍褪了些,于是一张白嫩嫩的脸更加清秀可见。

    他平静又固执地陈述一个事实:“可是娘不爱你。”

    魏子来脑中轰隆了一声,他正欲出口反驳并加以训斥,谁料魏和清却再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跪得他的灵魂都抖了抖。

    魏子来心头一凛,垂眸看向魏和清的时候,竟发现一直像个小大人似的魏和清流了两滴泪出来。

    “娘她活不久了……难道她连自己想……死在哪里……都做不得主吗”

    魏和清的声音带着些颤抖,魏子来知道那是一个孩子对于娘的心疼。

    魏子来仓皇又缓慢地起身,几盏灯火映着他有些踉跄的身躯,他摆摆手,示意娄中定将人都遣出去,这才蹲在魏和清的面前。

    ——他记得五年前,魏和清是阮明在拼死生下来的,当时阮明在的身体过于虚弱,生产时差点便是一尸两命。

    可她还是用了所有的意念和力气保住了这个孩子。

    生下魏和清以后,阮明在的身体变得更加糟糕,原本练武的底子也因此被挥霍得一塌糊涂,动不动便是各处疼,她竟然成了药罐子,日日以药续命。

    除此以外,情绪不稳,脾气古怪也成了她发病的引线。

    在这期间,因为对阮清渊的执念和坚持,因为对魏和清的疼爱和不忍,才让明在支撑着没去做什么傻事。

    只是,她的确活不久了。

    记得有一次他实在不舍,想着不如就带着明在偷偷去幽台一趟,给她看一眼阮清渊的样子得了,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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