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帛金鼎》第三十三章 江湖大哥曾是文化人

    关于江湖老大周伟良的身世背景,街面上有很多传说。

    一说他出生官宦世家,算是个官三代或者官四代;另一说是其父只不过枫林镇一个生意人,早年赚了点钱,因为出手大方,混迹于各种官方场合,得以抛头露脸。

    从周伟良的言行看来,这些传说,似乎都不怎么靠谱。

    比较准确可靠的履历是,高中毕业后,周伟良当过三年兵,转业后又在街头晃荡了一年,然后不知通过什么关系,被分配到了一个偏远的农村小学做老师。

    那个偏远的山村就在南华山脚下,故名南华村,离枫林镇二十里;而那座以祠堂作为校舍教室的小学,称作华光小学。

    这些在地图上找不到的村名和校名,没有历史,没有未来,注定被人遗忘,你也不需要去刻意记住它们。

    值得注意的只有一点:我们的主角汤山,就出生于南华村,小时候就读过华光小学。

    农村小学各方面条件极差,就不展开详细叙述了,毕竟这里不是忆苦思甜大会。简单说说学校的规模。

    学生不满百,分布在六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平均每班不到二十人。教职工人员,校长加后勤,连厨房伙夫都计算在内,一共十二人。

    其中,只有校长一个是正式职工,其它的,后勤叫作临时工,老师都是代课的。所谓的代课老师,基本上初中没毕业。学生不懂的知识,老师们大多也不太懂。

    周伟良来到这个小学,成为除校长之外的另一个正式职工。而且是除校长之外,学历最高的一个老师。校长欣喜若狂,一听说他上过高中,便让他教二年级语文。

    为什么偏偏是二年级因为这一年的二年级一班整整有三十多人。留级和升级的聚在一起,学生之间的年龄差距,少说也有五年。

    校长算是对周伟良青眼有加。但这一青睐,害苦了三十多个学生。

    许多年后,有人总结过周伟良教书育人的特点。

    周老师教书的第一大特色是,不懂拼音字母。啊波吃得,到了周伟良嘴上,成了英语里的abcd。

    其它如双韵母,复韵母,以及整体认读音节之类,学生们看着晕,周老师看着更晕。学校条件差,连个收音机都没有,更谈不上多媒体教学设备了,所以,大家晕成一团,也没别的办法。

    一旦有生字需要靠拼音认读,周老师写倒是写出来了,但拿着教鞭指着黑板,就此闷住,很久说不出话,最后他急中生智,忽然摸摸小腹,叹道:

    “日你妹妹的,我要上个厕所,你们自己读一下。”

    他扔下教鞭走了。留下整班的学生坐着发呆。有时一呆能呆到下课铃声响起。

    通常来说,学生不认识的字,周老师多数也不认识,理直气壮让人查字典。查完,学生自己能拼出来的,算你幸运;学生自己拼不出来的,也不敢去问他,因为尊敬的周老师会对人吐唾沫,吐完还会破口大骂:

    “日你妈,让你查字典,还来问,你个瓜娃子是不是猪脑袋,嗯”

    一帮农村孩子听着此语,虽然不太懂,倒也明白不是什么好话;其次还能明白的是,老师说的不是本地语言。

    有曾经出外打过工的村里人解释,周老师气急了时说的是四川话。

    只不过,枫林镇离四川好几千里路,为何周老师气急之下舍弃自己的方言,而脱口飙出四川粗话难道仅仅是为了表明他的渊博这点实在很令人费解。

    后来又有人考证,周老师之所以四川话说得那么顺溜,原因可能有二:一是他当兵地点在四川;二是当兵虽不在四川,但他与几个四川战友成了形影不离的哥们。

    总而言之是,周伟良当兵时,天天嘴里“日”来“日”去,后来为人师表,仍然“日”兴不衰,学生们上八代下八代,每天要被他“日”上好几遍。

    偶尔冒出来的词语,比如“瓜娃子”、“锤子”之类,学生们不懂,只能眨巴眼睛,一脸诚心学习的模样。

    周伟良教书的第二大特色是,解读课文全用本地方言。

    这点也很让人费解,气急了骂四川粗话,正经读课文又回归本地方言。四川本地轮流转,偏偏没普通话什么事。

    关键是,他用方言读课文也是不伦不类。比如书上的“汽车、火车”,在他的引导下,孩子们从教室窗口传出来的读书声是:

    “汽军,火军。”

    田间乡下人不识字,听了基本没反应。倒是校长急急忙忙走到教室门口,大声责问:

    “不是汽车和火车吗怎么成汽军和火军了那是什么军队”

    周老师先是怪校长莽撞,打断了他的教学工作;接着又鄙夷校长没见识,很不客气的答曰:

    “日你妹妹的,你没下过象棋没听说过车(ju)马炮”

    辩解得还挺有道理。因为在枫林镇的方言里,很少鼻音,象棋里的“车(ju)”,读起来确实跟“军(jun)”一模一样。

    校长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摇摇头走了。

    其实,校长不知道的是,能将“车”读成“军”,还算好的,起码能读出声,而且有据可查。更糟糕的情况是,即便用方言,周老师仍然有很多字读不出来,全靠舌头一卷蒙混过去。

    往往是周老师一篇文章朗读下来,学生们全都目瞪口呆,没听懂一个字。

    这时教室里安静到听得清纸片落地的声音,周老师则对大家的朽木不可雕怒不可遏,将书一扔:

    “日你妈,碰上一群呆头呆脑的瓜娃子,算我倒了八辈子霉。”

    他不知道的是,学生们碰上他这么一个语文老师,才真的倒了八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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