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第六十四章 拜会

    至上上月启外朝至今,国人这种新鲜的朝臣已不再被郢都的民众围观,但郢都外县邑的士人庶民乃至天下的士人豪右受大楚新闻的影响,对国人是越来越艳羡。从朝国人律令上来说,有家有产年三十五历经戎事,只要符合这三个硬性条件皆有可能为国人。

    秦后有诗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听起来简单,可这却是要十年寒窗三次大考名列三甲方能实现。现在好了,不需十年不需三考,不需名列三甲就可立大廷进言商议国政。此情此景,不得不使让人在大楚新闻上感叹:

    煌煌哉,外朝

    巍巍夫,大廷

    赫赫兮,楚国

    阳阳乎,国人

    文人爱做梦的毛病与两千年后并无不同,未入郢都未见外朝群议的士人总觉得郢都大廷金光闪耀,每个国人都阳光闪闪高大高尚且个个为民请命。实际上从熊荆离开郢都第一天起,外朝就混乱一片。不少国人是带着任务(阻止县邑启外朝朝国人)来郢都的,这个任务之外,县公邑尹们并无其他交代,只能任由他们自然发挥。

    陈县县丞狠毒之心,禽兽不如,县吏贪贿之重,举国所无。今大王赦免彼等,不得已也。并不是左尹府蒙正禽把废县吏的提议捅上外朝,而是阳夏国人吴融,这个白天于外朝侃侃而谈,夜晚在朝臣面前卑言屈膝之人来当这个出头鸟。大王有言:县吏之治即奸民之治,奸民之治即弱民之政。然我楚国乃行强民之政

    谬谬!大谬!有人不顾廷仪当即站起来反驳,马上被傧者喝了下去。

    然我楚国乃行强民之政,若不去奸民,何以

    若无县吏,田租何来,傅籍何录?又有人忍不住站起来反驳。廷侧傧者在此喝止,可此人并无住口之意,傧者不得不喊了一句:此已擅言,当带口球一日。

    口球就是一个木球,以绳串之,塞入口内,绑于脑后。国人陈述时皆有规定时间,他人在其陈述未完时严禁打断,违反者当戴口球一日或数日,视情节而定。戴了口球之后嘴巴塞着,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这其实就是禁言塞抹布,但不影响此人旁听表决。

    此乱国之政,为何不得擅言?这是息县的国人成瑜,贵人出生的他自然不能像奴隶那般被廷卒在嘴里塞个木球。我退朝。他愤然起身。

    不戴口球那就退朝,退朝就是放弃听议和表决之权,如果当日廷议有表决的话。

    息县国人成瑜退朝一日。傧者又喊一声,示意廷卒驱其出廷,之后才道:国人请续言。

    处理成瑜的时候,计时的陆离沙漏是横放的,现在处理完了,这计时的沙漏又竖起。但两次被打断的吴融几乎忘了此前想好的言辞,只草草道:诸君皆来自县邑,县吏之恶,有目共睹。楚国既行强民之政,当废县吏而代之于誉士。且县吏之奉不断,年奉如常。

    吴融匆匆说了几句就下场了,一些该说的话根本就没有说明白,之前发对的人抢着冲上来发言,大力抨击这是乱国之政,但这些都已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有人在外朝提及此事。吴融未完的提议将完整的刊登在大楚新闻上,供全国士民评说。

    这吴融废县吏之议次日沐休,左右两廷的朝臣自然是各住各家,国人在郢都无家,或宿于朝廷安排好的驿馆,或居于本县贵人于郢都之别舍。这些人行有车食有肉兜有钱,白天最喜欢去的地方是酒肆,晚上最喜欢去的地方则是女市。

    酒肆之内,息县期思新蔡等县的国人齐聚。念及吴融之议,自有人猜测吴融此议的本意。

    吴融,小人也!不得不退朝一日的成瑜豪饮一爵,极为不屑。

    吴融善于钻营大家都清楚,可正是如此,大家才担心这是大王或令尹暗示其提此议。新蔡国人蔡璞道:公子不以为此乃上之意?大王于陈郢才言楚国之政,乃强民之政,吴融便

    即是小人,自然惯于揣测上意,此乱国之政岂能行之?!成瑜提起此事便是愤恨,若不是每位国人皆有两名誉士护卫且少出郢都,他定要杀了此人。

    成亭见过阳文君。同一时刻,阳文君府,息县另一名国人成亭正拜会阳文君。

    先生免礼。阳文君脸上微微笑起,显得极为客气,请成亭入坐后他很自然的问道:敢问县公如何,去岁一别,今无恙否?

    县公无恙也,然心忧陈县之事。去年阳文君跑的地方不少,息县便是其中之一。

    哦。阳文君还是笑,他懂成亭匆匆拜访自己的原因。可是忧心大王尽废县吏?

    明不说暗话,成亭直言道:然也。大王车裂陈壁,又使人提废县吏之议,此

    呵呵。阳文君笑出了声。陈县之事,县公接惊,废县吏之议,吏吏皆怒。然,大王行朝国人之政,你等怒又如何?郢都有国人,县邑也有国人,县吏去而国人重,如何不为?

    阳文君的话说到了点子上,朝国人之政已经把县公们的底子抽空,商贾豪右士人强民,个个都想做国人。真的废了县吏架空县公,那整个县就是他们为王。没有这些人的支持,县公县吏想怒也怒不起来。

    成亭脸色数变,他向阳文君三顿首,后揖道:请阳文君教我等,息公必有厚报。

    大王行事,素来果决,我一太宰又能如何?阳文君收敛笑容,发出一声感叹。

    若淮上汝水颖水各县邑皆推君为令尹成亭抛出自己的厚报,如是说道。如何?

    大王有三不议,最后一议便是令尹十年内不议。你莫忘了。阳文君提醒。

    若我等行使鹤之计,可乎?成亭又道。使鹤二字他是重读,阳文君目光猛然一滞。成亭见此毫不避让,双方对视中,周围空气好似凝固,只有后寝传来的女子娇笑声和彼此的心跳。

    县公这是何意?阳文君压抑着心跳,声音变得冷峻

    县公只求自保,君身为太宰,请君相助。去年景骅谋反之前阳文君曾于各县游说,之后又曾为令尹在各县奔走,一些隐秘之事很多人都清楚。成亭说完使鹤,又补充道:陈公亦是只求自保,去岁与君之诺,必然践诺。

    出去!阳文君这下不是声音冷峻了,他是整个人跳了起来。送客!

    君何须惊慌?成亭依然安坐,君即便此时杀了我,又能如何?那负刍之事

    你住口!阳文君大喝,声音之大惊来一干奴仆,但这些人又被他挥退。

    你想如何?成亭沉默,喘息了好一会,阳文君不得不主动开口。

    我已言过,县公只想自保。成亭还是之前那句话。君身为太宰,自能相助。

    我只是太宰,太宰不涉政务,如何相助?阳文君急摊着手,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

    燕朝之议如何?成亭一提燕朝就将阳文君击倒,大王之意如何?废县吏到底是何种方略?由谁人行之?又将何时行之?且君与秦国素有往来,此次伐我,秦人意欲何为?

    大王确有废县吏之意,如何废止方略尚未定下,然三年之内必废县吏阳文君眼神不断闪烁,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成亭也不急,在一旁默默的等着。十日后秦人使者将来楚国亲迎,那时局势或又变。

    秦人使者亲迎?成亭大讶。秦国正伐我,何来我楚国亲迎?大王不是不让蔳公主

    此事大王不知。阳文君打断。仅太后令尹我蔳公主越妃五人得知,还有知己司的屈开。说起屈开阳文君就笑:大王以为公族不善欺人,故以屈开为司长,谁料

    蔳公主嫁入秦国,亲迎之日,大王岂能不知?成亭还是不相信。

    蔳公主离楚之前不言离楚,也不说这是蔳公主,谁知道是哪位公主出嫁?阳文君道。出嫁之后,此事由太后告于大王,且此事又是为了秦人退兵,大王又能奈何?

    嫁公主以求和,朝臣内部早有此议,奈何大王不愿。可此事由太后主持,先斩后奏,于情于理大王都无法责罚太后。成亭明了之后再问:君说那时局势或又变?何意?

    何意?阳文君斟酌着,他反问道:诸县县公真愿助我为令尹?

    然也。成亭不解阳文君为何又说起此事。若君能废朝国人之政,必奉君为令尹。

    朝国人之政既行,自无废止之理,我只能阻废县吏之策。

    诺!成亭郑重应道。

    既如此,那就请各县县公等我半月,半月之后,必有消息。阳文君再无半点不安,只觉一切尽在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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