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信仰》第二百九十五章 赌神一笑

    华界,三教街,吴阿四的赌场。

    理论上讲,这个赌场并不存在,因为它既没有营业执照,也不向政府纳税,甚至连个字号都没有,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奇怪,这个并不存在的赌场,却能够做到日进斗金,也正因为它的“不存在”,所以黑白两道,都无视它的“存在”,赌场开业以来,就没有被任何人骚扰过,尽管左邻右舍,在深夜时分,已经受够了它的骚扰。

    有意思的是,尽管左邻右舍人人敢怒而不敢言,可是黑帮大佬吴阿四却好像很有自觉性一般,每到了节庆日子,左邻右舍总是能够得到五千块钱的“红包”,邻居们不敢不收,自然,也只能默认了夜半时分赌场里传来的鬼哭狼嚎。

    这家赌场的二楼经理室内,有一个又宽又长的木质黑板,是从那年淞沪会战当中,一个被日本人的炸弹摧毁的学校的废墟里面捡出来的,这大概是吴阿四同学这么多年来,跟学校打的唯一一次交道了。

    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很多个名字,旁边是这些人欠这家赌场的赌债数额,这些人的身份,自然也有一些特殊,都是上海黑白两道上“有名字”(有身份)的人物,按照上海赌场众所周知的规矩,这家赌场不会主动向这些人逼债,更不会玩儿什么“利滚利,驴打滚”的高利贷,只是将这些人的大名,写在黑板上而已。

    这些人的赌债,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如果不想还,也不要紧,只要答应替这家赌场的老板吴阿四,做某一件事情,赌债的事情,也就一笔勾销了。

    这看上去很不错,实际上,却未必如此----黑帮让你办的事情,一般都很棘手,否则,他们就不叫黑帮,应该叫做“普乐会”了。

    本来,大姐大于阿珍的小弟阿成,也在黑板上“榜上有名”,吴阿四做事情倒公平的很,自己的手下欠了赌债,也一样登上黑板,让那些外人无话可说。于阿珍得知之后,觉得没面子,便强迫自己的老公吴阿四,掏出钱来,平了阿成的赌债,一时之间,在赌场行里传为笑谈----这一下,吴阿四怕老婆的传闻,变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而那个小弟阿成,倒无所谓,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对于阿珍忠心耿耿,却没有半分逾越之举,实在是个当代活着的柳下惠。

    此中原因,除了阿成害怕吴阿四这个疯狗一般的男人之外,更重要的是,这个阿成长得很英俊,身边自然不愁没有女人的,又何必自己去找地雷踩呢----武汉会战当中,日军作战序列当中,有一支高丽棒子组成的步兵中队,为了标榜自己的勇气,他们冲进了薛岳将军布下的地雷阵,半个小时之后,他们的番号,就从日军作战序列上消失了;于是这件事情,成了大上海各种场合随手拈来的

    笑话,“你个死棒槌”,成了各种场合里面人们的口头禅。

    现在是下午三点,赌场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散客,其实大批的赌客,需要到晚上才能光临,实在没有必要为了照顾几个散客而在这时候开门。

    但这个江湖有很多不成文的规矩,却也是事实:一过中午十二点,赌场就必须开门营业,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才能休息。不管刮风下雨,不管世事变迁----没人相信的是,民国二十六年淞沪会战打得最激烈的时候,华界的大小赌场,尽管身边就常有炮弹落下来爆炸,却依然在坚持营业,它们坚守的,就是这个规矩。

    一直到了日本人的巡洋舰开到上海近海,大口径的三联装舰炮的炮弹雨点一般落下来,摧枯拉朽,成片成片的摧毁中国房屋的时候,青帮三大亨这才紧急下达命令:华界各处青帮经营的事业,一律停业,保住弟兄们的命要紧,这才有了华界赌场几个月的歇业。

    如此看来,赌场这一行,倒真是三百六十行里面数一数二的敬业行呢。

    散客不多,但此时几乎所有的散客,都聚集在一张扑克赌桌之前,因为他们遇到了一个“水客”,也就是赌术高明,又很有钱的老兄,实在是很吸引人来观摩学习的。

    眼前的这位“水客”先生,约有五十岁年纪,西装革履,神采奕奕,他兑换了十万元法币的筹码,然后坐上了牌桌,先是轻松的在半个小时之内,就实现了“清台”,也就是打跑了其他所有的同桌赌客;然后,按规矩,他就和赌场的荷官,展开面对面的较量了----没有其他赌客,就只能由赌场的荷官陪着玩了。

    荷官换了三副新扑克牌,因为他怀疑这位水客先生,出了老千---比如在扑克牌上做记号,赌场的人痛恨老千,抓到之后,往往会砍手剁脚,但前提是,你必须有本事证明他在出老千,否则,你就犯了江湖规矩,离人家打上门来报仇就不远了。

    要做到这一点很难,因为中国赌场有自古传下来的规矩:来客不能搜身,不能检查携带物品,所以抓老千,只能凭借赌场荷官,“台柱”,一直到“压舱”的眼睛。

    “我已经拿到了三张a,而你只有两张k,所以我有六成的把握压住你,老兄,我如果是你,就会选择放弃,”此时赌桌上的荷官看着对面的水客,冷声说道:“我已经算过,到目前为止,你赢了一万七千元,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可是如果这一把你输了,就等于今天到这里来磨手指头了。”

    对面的水客先生哼笑一声,冷冷说道:“荷官先生,我谢谢你的好意,我兑换了十万元的筹码,如果赢了一万七千元就走的话,那么这么一点点的利润率,我还不如去开一家店,卖面包的,众所周知,上海

    的面包店,都会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润―――我压上三万元的筹码,我要看你的底牌。”

    说话之间,他微笑着抬起手来,一沓五颜六色的筹码便扔到了桌上,他又笑道:“赌场如战场,小伙子,看你的手法,我知道你是‘罗老三’的徒弟,所以我相信,你的这一点道行,还不至于让我知难而退!”

    一句话出口,对面的荷官面色陡然而变,他看着水客先生,忽然道:“敢问先生师承何处!”

    水客先生立刻就笑了,慢慢说道:“小兄弟,我看罗老三一定是年纪大了,心慈手软,一定没有狠狠的敲打你!!他就算不打折你几根肋条,怎么也得用烧红的火炭烫烫你的大腿吧!否则,你不会问出这样有规矩的问题来――――谁告诉你,赌场上可以问这个的!”

    此言一出,荷官立刻心中一颤,两腿都有些哆嗦了,因为水客先生说得没错,这的确是赌场上众多的不能问不能说的规矩之一,“赌场无父子”,自然是严禁主客双方拉关系攀亲戚的。

    此时,小伙子荷官不是感到害怕,而是感到某种愤怒,被人鄙视的愤怒。他脸色煞白,冷冷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开牌,双方凭本事说话吧!!”

    他啪的一声,将自己的两张底牌翻了过来――――三条a,一对2!!

    而他的对手,水客先生面前的牌,却只有一对k,还有一张j,他想要翻盘,就必须拿到两张k,这样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而且他换不了牌,因为现在他们使用的扑克,市面上根本买不到,都是洋人的某一家大赌场,专门为吴阿四特制的,每一张牌的花色图案,都藏有水印,很难模仿,更重要的是,这种花色的扑克,一共才印刷了一百盒,都在吴阿四这里;而今天两个人对赌使用的三盒,是这一批里面,最早使用的三盒。

    水客先生看了对方的牌,脸上的微笑却仍未改变,他轻轻的将自己面前的两张底牌翻了过来:真的是两张k。

    “什……什么”荷官先生的身体忽然晃了晃,身子撞在桌子上,他勉强扶住桌子,才没有摔倒。

    这是他出道以来,见过的赌术最好的一个人,虽然他明知道对方出了老千,却不得不输的心服口服。

    原因也很简单,想要轻松拿到一对k,概率不超过一千分之一,所以对方必然是出了老千;但问题是,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如何出老千的,难道自己的一对招子,竟然是用来喘气的吗!

    荷官的脸色实在难看得很,却仍然控制住了自己脸上肌肉的抽搐,道:“好,愿赌服输,先生,你赢了!!”

    他猛然推出了一大堆筹码,两眼遍布血丝,狠狠的盯着对方。

    “很好,你的赌术不怎么样,赌品却是极好的。看在你还有这么个优点的份

    上,我传给你一个秘诀:小伙子,赌术,靠的不是眼睛,而是你的直觉,你记住,当你的眼睛告诉你它看到了什么,或者没看到什么的时候,你已经比对手慢了六分之一秒,这六分之一秒的时间,已经足够一个出手够快的赌徒,做很多事情了。”水客先生微笑着,一边说,一边手法娴熟的将桌子上的筹码,重新整理成一座一座的小圆柱,这在赌场里只能表明一件事:他还要继续赌下去。

    荷官冷笑,眼神当中透露出疯狂的神采,冷冷说道:“先生,你现在的利润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五十多,如果我是你,就会在这个时候见好就收。”

    “谢谢你的忠告,但我的兴致才刚刚上来,这个时候收手,怕是不合规矩吧!”水客先生冷笑,道:“怎么,你们这里不许客人赢钱的吗!”

    荷官当然不能承认,虽然这个世界上的赌场,绝大多数其实都不允许客人赢钱,尤其是当客人跟你对赌的时候,如果赌场总是输钱,那么这个赌场,也就开不下去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荷官还没有开口反驳,一个壮汉忽然走到了他的身后,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着水客先生,冷笑道:“先生,小伙计不懂规矩,胡乱说话,还请您原谅!”

    水客先生微笑道:“这位大哥,看您的意思,您应该就是‘台柱’了吧”

    “不敢当,不敢当!”壮汉点点头,笑道:“小可只是胡乱玩了两年牌,在吴阿四吴大哥这里混口饭吃,见笑,见笑!!”

    他直截了当的向对方表明了赌场的老板,因为他知道,赌徒们没有不知道吴阿四这个人是做什么的,他相信,仅凭这一个名字,应该足以吓退对方了,不战而屈人之兵,自己这一边赢足了面子,而水客先生,则会带着赢来的三万多块钱,走出这个门去----他们一定不会追杀下黑手,这也是赌场的信誉所在,他们还不至于为了三万多块钱做得如此下作。

    水客先生听了对方的自报家门,竟然仿佛闻所未闻,笑道:“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吴大哥纵横大上海,失敬失敬!!”

    他竟然拒绝了对方“见好就收”的建议,这是要和对方的“台柱”较量一下了!!

    这个人不是后台强硬,认定了吴阿四不敢动他,就是如假包换的疯子,这是自己来找死了!!

    “既然先生还想玩下去,那我就伺候您两手吧。”“台柱”含笑说道,忽然眼神变得阴狠无比:“咱们干脆一点,五张不见天,你有多少筹码,我就对赌多少!!”

    作为一个赌场里的台柱,自然是有些手段的,否则又何以能够在关键时刻,摆平那些烦人而棘手的赌客呢!

    “好,我同意。”水客先生微笑道:“发牌吧!!”

    围观的所有赌客,赌场的

    打手伙计,此刻个个脸色严肃无比,他们知道,所谓“五张不见天”,就是双方的五张扑克牌都是盖住的,等到第五张牌发完,双方才最后展现牌面,一决生死,换句话说,整个过程,双方对对方的情况一无所知,纯粹是在拼运气了!!

    不过,这仅仅是理论上的,对于一个老千来说,这样的操作,反而是给他们提供了发挥天才的机会,如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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