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信仰》第二百七十二章 戏精吴阿四

    公共租界，路边早餐店。清晨。

    三辆汽车停在马路边上，路过的人纷纷侧目而视，因为每一辆汽车的副驾驶座位前的挡风玻璃上，都贴着一张纸条:“七十六号”。

    在大上海，这恐怕是最让人恐惧的四个汉字了，不过，比起此时坐在早餐店里，不吃饭，反而叼着一支古巴哈瓦那雪茄在喷云吐雾的那个大胖子来说，这四个字反而不那么可怕了，因为七十六号里面最狠毒的角色，便是这一位。

    吴阿四今早破例早起，他习惯了不吃早餐，加上心情无比郁闷，所以难得的对着这家上海有名的小笼包子店的美味包子无动于衷，对弥漫屋子的香味儿熟视无睹。

    吴阿四看着自己的十几个手下狼吞虎咽，就像日本人的重机枪手一样，迅速无比的把一笼屉一笼屉热腾腾的小笼包子消灭掉，心里面十分烦躁，显得心事重重。

    他倒不是心疼钱（刚才他一进早餐店，就随手甩给老板两张大钞，让老板随便往桌子上端包子，如果钱不够，就再向他要，如果钱多了，就算是给老板的小费，把个老板高兴的连连点头哈腰），也不是嫌弃自己的手下如此的饭桶吃相（因为他自己吃饭也是这般德性），而是因为，他的确是有烦心的事情，很烦心的事情。

    谁能想到，公共租界巡捕房里的那帮“万国牌”臭条子，抓**无能，抓军统无能，甚至抓捕去公共租界“办事”的七十六号特工们也无能，却偏偏对付他吴阿四有能耐----昨天夜里，公共租界的警察们，突然端了吴阿四设在公共租界里面的两个秘密赌场，抓走了他十来个弟兄，百十个赌客，更重要的是，还有大约二十五六万的赌资，也被查抄了去，即便对于财大气粗的吴阿四来说，这笔钱，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这还是几年以来，他吴阿四的赌场，第一次被查抄，这可是很没面子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吴阿四在赌客心中一向“罩得住”的高大形象，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妈的，这些赌客，以后很可能都要跑到洋鬼子的赌场里面去了！！

    得到消息之后，吴阿四当时就炸了，想要连夜前往租界巡捕房，找对方算账，但是他的手下们制止了他，贸然前往，岂不是公开承认自己就是这两座赌场的幕后老板万一碰到一个混不吝的英国“阿舍老大”，把他吴阿四也给扣下关进班房，那可就真的是“锦上添花”了。

    吴阿四耐着性子，到处打电话拉关系，布置好了一切，直接忙到了天明时分，方才搞定---既然英国佬不给面子，那么自然，就得动用“江湖手段”来摆平这一切了。

    现在的他，带着十几个弟兄，要赶往公共租界巡捕房，把他的弟兄们和他的钱，统统都“救”出来。

    很快，他的弟兄们吃

    饱喝足，吴阿四带着他们上了汽车，直奔公共租界的第六警署----根据内线的消息，人和钱，都关在这里。

    三辆汽车堂而皇之的开到了警署大门口，直接将警署封锁了起来！！

    警署门口执勤的两个警察，都是中国人，也是在帮的兄弟，一看这三辆车上面的“户头”，当时就傻眼了，茫然之间，不知所措。

    看到威震大上海的吴阿四从汽车里面艰难的钻出来，他们虽然手中有枪，而且是崭新的恩菲尔德步枪，却不敢端起来----除了吴阿四人所共知的大胖脸和汽车上七十六号的标记之外，还有十几支上了膛的大肚匣子，这东西要是发起火来，两个看门的警察，会变成马蜂窝的。

    两位老兄一犹豫之间，早就有四个如狼似虎的七十六号特工扑了上去，瞬间就下了他们的枪，把他们按到了一旁。

    吴阿四笑道:“别难为他们，这两位弟兄是咱们帮里人，刚才他们没把枪端起来对着咱们，就不算犯帮规----每人赏二百块，走，咱们去见见探长大人！！”

    四个手下控制了警署大门，吴阿四带着剩下的九个兄弟，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警署走廊。

    这时候刚过八点钟，这个时间段，正是警察们上班签到的时间，所以警署走廊里，满满都是警察。

    吴阿四根本就没有把这么多的警察放在眼里，只因为此时进入他眼帘的，都是中国人---只要是中国人，他吴阿四就有足够的办法对付。

    今天也真是很奇怪，警署里的英国老大们，居然一个也没来上班，这种情况，也真的是很少见。

    中国警察们在签到本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便要分赴第六警署下辖的各处地方，开始又一天艰苦的巡逻，辛苦生计，着实不易。

    别看这些警察穿着这身制服，平时有多威风，可是说到底，这不过也是一份工作而已，养家糊口，赚点薪水和外快，却还要常常冒着生命危险，这样的工作，其实不值得别人羡慕的。

    他们看到了走进警署的吴阿四，没有拔枪，更没有大呼小叫，三分之二的人沉默着，静静的看着吴阿四和他的手下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另外的三分之一，则赶紧向吴阿四打起了招呼:“小老大，您怎么来了”

    “师叔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大师父，吃过早饭了吗”

    “师爷爷，快请坐，请坐……”

    ……

    你没有看错，这就是吴阿四在警署里受到的待遇，警察当中有很多人加入了青帮，现在吴阿四这样的青帮大佬“御驾亲征”到了警署，他们自然必须热情招待的，这是规矩。

    青帮弟子遍布三百六十行，但无论哪一行，都必须照规矩办事，尤其是“尊师重道”这四个字，更是丝毫怠慢不得，否则，便会死的很惨的。

    吴阿四哈哈大

    笑，跟众人连番拱手，显得志得意满，高高在上；突然，在路过热水房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忽然对这一个正在打水的老警察点头哈腰，道:“师叔在上，弟子吴阿四有礼了！！”

    老警察大笑，道:“阿四来了好，好，我请你吃饭！！”

    “师叔，弟子今天忙得很，实在没办法跟您一道吃饭，改日弟子请你，好不好”吴阿四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了厚厚一沓钞票，塞到了老警察手里:“师叔莫怪，弟子今天是真的没空，这点儿钞票，算是弟子孝敬师叔和师娘的，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面对吴阿四这样的青帮大佬，老警察也不推辞，伸手接了钞票，道:“阿四，我谢谢你！难得你有这份心思，我师兄，没有看错人的！！”

    吴阿四搀扶着老警察，扶着他出了水房，众人都震惊不已，想不到堂堂的大佬吴阿四，还有这样的一面，看来青帮规矩，早已经渗透入了吴阿四的骨头之中。殊不知，狡猾的吴阿四就是要故意表现自己的“尊师重道”，这便是演戏给猴看了---都是青帮人家，如果谁敢帮助外人跟他这个大佬做对，那就别怪他吴阿四心狠手毒了。

    吴阿四笑道:“各位长官，请一定要照顾好我师叔，我吴阿四有言在先:谁要是让我师叔一时不舒服，我就让谁一辈子不舒服！！”

    众警察都连连点头，不论在不在帮，毫无疑问，都得给吴阿四这个面子，不给面子的结果，是可以想象的。

    在警署里他们是警察，可是下班回家之后，他们就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面对如此如狼似虎的青帮大佬，自然应该放低姿态的。

    ------

    吴阿四护送着自己的青帮师叔回到了他的工作地点:档案室，然后向师叔告别，带着他的手下，来到了他今天真正的目的地:总探长办公室。

    他居然非常有礼貌的敲了敲门，直到门里面传来了一声“comein”，他才打开了门，走了进来。

    他的手下们，守在了门口，每个人怀里都揣着一支驳壳枪，大张着机头，看的那些警察们心惊胆战---和他们不一样，吴阿四的手下，都是出生入死的行家，每一个人身上，怕都有好多条人命的。

    吴阿四一个人走进了总探长办公室，办公室里面，却有两个人，西装革履，派头很大，见吴阿四进来，却都端坐着不动。

    年龄大的男人扫了吴阿四一眼，用一种奇特的强调冷笑道:“原来是七十六号的吴总队长!!吴总队长大驾光临，我们真是荣幸之至！！”

    说这话的人，便是第六警署总探长刘镇雄，是个从香港调到上海的资深探长，他是跟着他的英国老上司一块调到上海的，自然瞧不上吴阿四这样的瘪三土流氓；而另一个副总探长，叫做蔡楚威

    ，却是某个新政府大人物的亲戚，刚刚从北平来到大上海，见惯了所谓的皇城气象，自然也不把吴阿四这样的地头蛇真的当成一回事。

    吴阿四冷笑，一把拉过了一张椅子，然后一屁股坐上去，椅子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吴阿四点燃了一支雪茄，向两个总探长轻蔑的喷出了一口烟雾:“两位先生，我吴阿四今天到这里来，不是以七十六号警卫总队长的身份；而是以青帮弟子的身份来找你们的。”

    刘镇雄微笑，道:“吴先生，我需要提醒你一下，我们这里是警署，不是江湖帮会，所以你的江湖身份，在这里并不能说明问题。我们坦率点儿吧，你今天到这里到底来做什么了！”

    吴阿四微笑，道:“刘总探长果然是在香港啃过洋人面包的，说话就是不一样！大上海，敢说青帮身份‘不能说明问题’的，恐怕只有您这一位了。”

    刘镇雄冷笑，道:“我知道在大上海，青帮势力的确很大，但跟我没有丝毫的关系，我是按照法律来做事，所以吴先生，请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威胁我---如果你还想谈事情的话。”

    吴阿四冷笑，道:“刘总探长，我不是威胁你，我是在求你们！！麻烦二位高抬贵手，把昨天夜里你们端的那两处赌场里面的兄弟，客人，还有所谓的‘赌资’，都放出来吧。”

    两位总探长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蔡楚威看着吴阿四，微笑道:“吴先生，我想你还是弄不明白，在公共租界，凡事都要讲究法律程序，你这两处赌场没有执照，聚赌抽成，已经违反了租界的好几项法律，现在你吴先生大驾光临，说一句话，我们就乖乖的放人---请问，我们怎么跟上面交待！以后还怎么做事情呢！”

    “上面这很好交代呀。”吴阿四冷笑，道:“两位只管放心，英国佬那边，我都已经打点好了，你们没有发现，你们的英国署长，还有所有的鬼佬警察，今天早上都没有来上班吗！”

    “吴先生，既然你都打点好了，为什么我的上司没有给我打电话，让我放人！”刘镇雄冷笑道:“你说这话，恐怕有些自欺欺人吧”

    “哎呀，这是什么世道，我吴阿四说的话，居然都有人不相信了！！”吴阿四冷笑，道:“刘总探长，你在警察这一行里混了这么久，就应该知道起码的规矩，遇到这样的事情，你的长官，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稀里糊涂的放人算了，哪里会公开指示你放人说句实在点儿的话，如果你的长官可以给你打电话就办理此事，那我吴阿四，还到警署里来干个屁呀！”

    刘镇雄冷笑，道:“那恐怕吴先生你，真的要白跑一趟了----实话跟你说，这些人明天就要过堂，我不可能放人的

    ，请恕我爱莫能助了！！”

    吴阿四叹了口气，道:“刘总探长，你的脾气算是够硬的，我很喜欢！！不过，”他恶狠狠的盯住了刘镇雄，慢慢说道:“我敢打赌，十五分钟之后，你对我的态度，会有一个大变化的。”

    刘镇雄看着吴阿四，恨声道:“吴先生，你也不用威胁我，你这样的江湖人物，我在香港见得多了。在香港，从来都是黑帮怕警察，从来没他妈的听说过反过来的！！”

    “刘总探长，你说错了，我们是‘青’帮，不是‘黑’帮。”吴阿四揶揄道:“所以我们才有例外的可能性，来人！！”

    他一声呼喊，门就打开了，他手下的大将赵冰凝提着一个大信封走了进来，将大信封交到了吴阿四手中，便摇头晃脑的离开了办公室----这一瞬间，两位总探长不由得目瞪口呆，他们简直怀疑，这到底是谁的办公室！

    蔡楚威愤怒的大喊:“来人，来人！！”

    他连喊了好几声，门却依然如故，根本没有人开门，没有任何一个警察走进屋子里来。

    蔡楚威看着吴阿四，愤怒的说道:“姓吴的，你居然敢控制警署吗！”

    他一把扯过了桌子上的电话，用力的摇了摇转柄，对着话筒大喊道:“喂，给我接机动部队，喂……”

    电话里是一片死寂，蔡楚威的脸，瞬间便涨得通红，他此时这才知道，青帮的能力，到底有多强。

    吴阿四悠然的将自己的烟灰，弹在总探长办公室昂贵的英国地毯上面，微笑道:“怎么，副总探长，你的电话好像发脾气了，对吗我还可以告诉你，就算你的电话打得通，你们总部的机动部队，也不会有半个人赶过来，因为他们当中，有将近一半，都是我们青帮弟子，他们没有胆子，拿枪对着我这个帮中长辈吴阿四。”

    刘镇雄的脸色也不好看，道:“吴先生，你也不用在我这里耍威风，明白告诉你，这件事情你是改变不了的，你的那些手下，明天说什么都要上法庭！！”

    吴阿四大笑，笑得一张胖脸，都几乎变了形，他笑够了，忽然将手里的那个袋子放在了桌子上，看着刘镇雄，道:“刘总探长，问你一个小问题:如果有一个福音小学的小女孩子被人绑架了，您管不管”

    刘镇雄冷笑道:“当然要管，这是我们的职责呀----等一等，你他妈的说的是什么学校！”

    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狠狠的盯紧了吴阿四，要是眼神能做子弹用，现在吴阿四已经中了一百多枪了。

    吴阿四没有回答他，只是漫不经心的打开了口袋，从里面抽出来一张照片，摆在了刘镇雄的面前。照片显然是刚刚冲洗出来的，还散发着浓烈的药水味道，按说这个时间，公共租界的照相馆，还没有开始营业的，大早上的，也没有

    人来照相，但吴阿四就是有这种本事，只要他愿意，半夜两点，也能找到照相馆给他开门冲洗照片的。

    刘镇雄拿着照片，照片上，他的女儿背着书包，站在福音学校门口，正在冲着镜头笑呢----年幼的孩子，哪里懂得人心险恶，她只知道，给她照相的叔叔那么亲切，况且哪有女孩子不喜欢照相的呢。

    刘镇雄的手都在颤抖，他狠狠的看着吴阿四，恨声道:“吴阿四，你既然是江湖中人，便应该知道，‘祸不及妻儿’这个规矩，你有什么本事冲我来，干嘛要绑架我的女儿！”

    吴阿四大笑，道:“绑架！谁说我绑架你的女儿了！刘总探长，令嫒现在正在福音学校的教室里面快快乐乐的上课，我的手下，只不过拍了一张她今天早晨上学的照片而已，还给了她和她的同学好多零食糖果吃，根本没有吓到孩子，难道这就叫做‘绑架’吗！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小孩子，也真是辛苦，七点钟就要到学校，幸亏我当年没上过学，否则还不知道要挨先生多少耳光呢……”

    他东拉西扯，就是在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