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信仰》第二百五十二章 三大案（十）：明月楼夜宴

    明月楼的大会还在进行着，所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这样的酒席，自然不会让人人尽兴，果不其然，一个接一个“现实问题”，终究还是会被端上饭桌来的。

    影佐将军看着李主任，忽然道:“李先生，张龙头，我得到了准确消息，这次青帮的弟兄，有三十六个人被公共租界的警察抓捕，你们有什么营救的方案吗”

    李主任和张虎林对视了一眼，却都是会心一笑，李主任便道:“影佐将军，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三十六个弟兄，明早就能回到他们自己的家里，蒙上被子好好睡一觉了。”

    影佐将军大惊！！

    他忽然明白，李主任和张虎林，这一次一定又是走了赤木钦之的门道----现在的影佐将军很是生气，他既生气李主任和张虎林“知情不报”，不跟自己提前商量通气，便擅自做主，找了赤木钦之这个家伙来帮忙；更生气赤木这家伙，目中无人，居然不给自己提前通个消息，就来了个猛龙过江，把手伸到了自己的“禁区”，干预起七十六号的行动来了----这下好了，刚才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提了一个蠢问题，自己等于是当众承认了，赤木钦之不给自己的面子，这么大的事儿，连个招呼都没跟他这个所谓的“国民政府最高军事顾问.梅机关机关长”打的！！

    李主任是何等锐利的目光，他自然知道影佐将军的不满，但说白了，他要的就是影佐将军如此如此，因为他必须让影佐将军明白，如今在自己单独掌控之下的七十六号，已经实力大增，羽翼丰满，拥有极高的利用价值，而且并不只有他梅机关影佐这一条门路可走的----尤其是现在这个关头。

    要知道，日本人在上海，在中国的特种机关多了去了，而且隶属多门，互不统属，过去土肥原将军在的时候，还能勉强实现所谓的“情报资源共享”，现在土肥原调到了关东军，谋取自己的政治前途去了，日本情报系统，重新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局面，不得不说，小事精明大事糊涂的日本人，又在关键问题上犯了战略性的错误。

    在中国上海和华东华南的每一个日本情报机关，都想和人多势众的七十六号扯上关系---今后影佐对七十六号的态度，怕是要改一改了，毕竟现在的行情，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从前是七十六号求着他，要钱要武器，可是现在，时过境迁，七十六号可谓是财大气粗，金钱.武器.人员，什么都不缺，而且正像一只巨大的八爪鱼一般，将自己强大的触角，伸向整个中国，影佐将军再想像过去那样，对他们颐指气使，当奴才使唤，怕是不太可能了。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一旦奴才的实力大增，他对主子的态度，自然是会发生变化的----更

    何况，他的一堆主子，本来就矛盾重重，相互掣肘甚至彼此怒目相对的。

    要知道，公共租界警务处特别副处长.副总警监赤木钦之的背后，站着强横的日本外务省.兴亚院，随时可以将七十六号从日本陆军手里抢过来---理论上讲，七十六号的确不应该属于“军事系统”的，它的准确定位，应该是“治安情报机关”，日本外务省和兴亚院，自然会从这方面大做文章的。

    而且逻辑上讲，汪精卫新政权成立之后，七十六号也就自动解除了和梅机关的直接隶属关系，今后，双方变成了理论上的“情报合作”关系，李主任恐怕不用，像过去那样，三天两头的向梅机关递交各种报告了。

    有了这种种内幕，深藏不露的李主任在青帮张虎林的支持下，果断的联络上了赤木钦之这一条线，就是为了给影佐将军一个好看---现在行情变了，你对我们七十六号的态度，必须要变一变了。

    影佐将军吃了一个瘪子，却还不能公开表现出自己的不满---那就太尴尬了，于是他笑道:“赤木先生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却不肯说出细节，只说是‘被捕人员事情已经解决’，我哪知道，他会处理得这么快呢---我看这个赤木，办事情倒很有东条英机的‘剃刀’风格嘛！！”

    “哈，您是我们的主管上司，赤木先生自然要通知您的，至于具体的那些细节，那都是小事，他也是照规矩办事，干咱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保密。”李主任当然知道，赤木钦之的这个电话绝对是“子虚乌有”的，要知道，赤木钦之的实际身份，是日本政府“高等二等官”特任“实际高等一等官”职，是日本政府派驻公共租界的最高长官，这样的高级官位，几乎相当于日本陆军的大将级别----他会把一个小小的影佐陆军少将放在眼里，事事都要通报吗！

    张虎林这个大老粗，却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大咧咧笑道:“影佐将军，这件事情是这样的:在游行示威现场，英国人和意大利人抓了我们的弟兄，赤木先生大怒，亲自带着一大队日本警察，前去交涉，还有两个日本大律师，他们见了西洋佬，出口成章，字字千金，说的英国佬和意大利人哑口无言，只能将那些弟兄交给了赤木先生，弟兄们被带进了日本警察宿舍区，现在已经办理了‘取保候审’的手续，明天早上五点公共租界检查站开放以后，他们就能回到自己家里了。”

    影佐将军此刻心中的愤怒，已经如火焰一般燃烧起来，但他不可能在中国人面前，表达对另外一个日本高官的不满，那便是太业余的表现了，便笑道:“赤木先生，果然有英雄气概，既然青帮的被捕弟兄都已经放回来了，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来，诸位，我们来干一杯！！”

    众人再次端起了杯子，一饮而尽，侯东来对日本人的各个机关的相互关系进行过认真的研究，再加上中西先生提供给他的情报，他很明白，赤木钦之这一头恶狼，趁着七十六号解除与梅机关直接隶属关系的空档，已经将手伸了过来，要和七十六号“培养感情”了----这样的结果只有一个影响，那就是七十六号和青帮的势力，将会在公共租界里疯狂增长，这个抗战大潮之中的“孤岛”，很可能将陷入日伪特工的重重包围之中---必须打破这种态势。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需要探明，赤木钦之之所以这样大胆的采取行动，到底是奉了日本外务省和兴亚院的特别命令呢，还是他自作主张呢

    如果是前者，那就十分难办了，七十六号，等于今后将“一仆三主”，分别是梅机关，赤木机关，还有汪伪政权的周佛海等人，三股势力虽然彼此有争吵，有争权夺利，但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镇压反日力量，所以对中国抗日力量的压力，只会加强，不会放松。

    如果是后者，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只是赤木钦之为了个人的权力，在进行的小动作，那么就好办多了，所谓“人亡政息”，只要做掉赤木钦之，那么七十六号和公共租界日本人的合作，基本上就只能停留在现在这样的层次上，不会再进一步了。

    侯东来打定主意，下一步，还是要联络中西先生，两个人共同分析形势，采取行动，那才是万无一失的法子，而现在，自己要把酒喝好，把不要脸的马屁，拍得啪啪响----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任务。

    众人放下了酒杯，李主任却又紧皱眉头，道:“影佐将军，那个傻狗法院的院长，叫什么于达明的，简直是一根筋，我派元修身和侯东来，第二次去劝降，又被他骂了出来，跟我们说什么‘汉贼不两立’呢----后天，便是一审宣判的时间了，看他的态度，还有现场不少的证据，我们那几个弟兄，怕是保不住了。”

    “的确，我已经得到了情报，这家伙为了审这件案子，居然引用了重庆方面的‘战时快速审理程序’，这就已经鲜明无比的表明了他的态度----没有劝降的必要了。”影佐将军下定了决心，笑道:“我来点将吧----陈大川处长，就由你来搞定这个人，案子一宣判，只要对我们的人不利，你就立刻动手，让重庆方面，让整个社会舆论，知道我们的立场，我们的立场就是四个字:决不让步。”

    他已经下达了暗杀于**官的命令，而且是在酒席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意思也很简单，一方面，这个于达明法官，是重庆方面在公共租界里面的两面坚守的屹立不倒的旗帜之一，必须

    除之而后快；另外一方面，影佐将军也是在当众显示，虽然七十六号和日本陆军梅机关名义上的隶属关系结束了，但实际上，你们还是要随时受我们的指挥----中国人想自主，那就是在做梦了，我可以允许你们多找几个主子摇尾乞怜，但绝对不允许你们尾大不掉，不听吆喝---否则，结果你是懂的。

    这里稍微介绍一下，此时的上海各租界，也就是著名的“孤岛”之内，除了于达明法官带领的“江苏省高等法院”这一面“孤岛旗帜”之外，另外一面这样的旗帜，则更为有名，便是当年淞沪抗战当中，掩护大部队撤退，孤军坚守四行仓库的**精锐八十八师五二四团团长谢晋元八百壮士---实际上只有四百多人，他们在依托有利地形，坚持了几天几夜，打退了日军疯狂的数十次进攻之后，弹药打光，而主力部队也已经撤出上海地区，于是他们选择撤退进了公共租界。

    由于当时各国对中日交战实际上实行中立政策，所以这几百壮士刚刚进入租界，就立刻被租界的外**队缴械扣留起来。

    国民政府立刻进行了抗议，认为当时中日两国并没有正式互相宣战，而公共租界的主权也是属于中国的，所以应仿照清朝同治年间，两江总督左宗棠巡查上海租界成例，允许谢晋元部队正式驻守上海租界，同时发还武器；日本方面则认为，谢晋元部队属于“非法入侵公共租界”，违反国际法，要求公共租界当局将这一支部队引渡给他们，进行军法处置----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莫衷一是。

    公共租界的各国当局，自然不可能允许谢晋元这区区几百官兵，就这样子直接“占领”租界行使主权，当然，也不可能将他们这样的让整个世界都尊敬的出色军人，交给日本人去残害，出于对中国抗战的同情，各国在公共租界里面设立了类似于俘虏营的“孤军营”，将数百官兵，囚禁于其中，虽然类同于战俘，待遇却要比战俘好得多。

    数百官兵每天坚持训练，高喊抗战口号，正常出操，成了公共租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每天，孤军营外，观者如堵，这几百个解除了武装的抗战将士们，忽然化身为抗战宣传员，在用另外一种方式，为抗战做贡献，他们简直成了，日本人和汪精卫眼里的一根针----影佐将军，早就想拔掉这一根针了。

    回到江苏省高等法院这件事情上来，陈大川受宠若惊，没想到影佐将军居然“点将”给了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讲，陈大川就是个典型的“不知深浅”的“小赤佬”，他也许不明白，谋杀于达明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会带来军统何等疯狂的报复，他还以为，这是影佐将军为了给李主任面子，特意交

    给自己的“美差”呢。

    陈大川连连笑道:“感谢影佐将军的信任，请将军阁下放心，卑职一定把这件事情办好！”

    李主任连连皱眉，却没有办法改变影佐将军已经做出的决定，影佐将军却还不罢休，紧跟着说道:“各位，公事谈完，我们就聊一点点私事:关于前几天，你们七十六号内部的一点小小的冲突，我已经略有耳闻，简直是大开眼界呀！！我想，今天趁此机会，大家欢聚一堂，不如就在这里，把这件事情谈一个清清楚楚，出了这扇门之后，彼此之间的恩恩怨怨，也都一笑了之了----大家以为呢”

    众人见到他们的日本主子居然公开出面，苦口婆心的为他们化解彼此之间的矛盾，自然是非常欢迎的----上一次，丁李两大势力的内讧，已经死伤惨重，又何必再重演一次呢！

    没死在军统和**手里，倒死在了自己人手里，那他妈的多不值得呀！大家出来混，不都是为了一个“钱”字吗，何必这样互相过不去呢

    想想冯南山，想想张采薇，想想刘吉瑞，董家营，周正信……

    算啦，彼此互相让一步吧，没必要跟两头恶狼一样，撕咬到遍体鳞伤了----这一刹那，几乎所有的当天的当事人，都已经下定了决心，内斗虽然不会停止，也永远不会停止，但流血，还是先停下来吧。

    张虎林忽然看了看袁克让，袁克让会意，立刻起身，笑道:“各位长官，各位大佬，那一天在总部会议室，是小弟得意忘形，不给吴总队长面子，总之都是小弟的不对！！小弟也即将进入青帮，自然明白，这可是犯规矩的事情----吴总队长，陈处长，小弟在这里向你们两位喝酒赔罪，请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袁克让，在这里谢谢了！！”

    只见他在桌子上一字排开了三个酒杯，一一倒上酒，然后两掌相合，高高翘起了两根大拇指，高高抬起，聚到了自己的头顶斜上方，用力一抖---这正是青帮最高规格的谢罪手势！！

    吴阿四和陈大川对视了一眼，也立刻起身，却是两手抱拳，同样的举过头顶，向斜上方用力一抖----这便是接受了袁克让道歉的表示！！

    江湖规矩，有时候跟唱戏也差不太多呀！

    双方的手势做完，也就达成了协议，袁克让便一杯接一杯的，将三杯酒一一喝下，吴阿四和陈大川各自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按照江湖规矩，他们喝了这杯酒，就代表已经接受了袁克让的道歉，以后是不能再生事端的。

    张虎林笑道:“两位果然很有肩胛（上海话，有担当的意思）！！张某人的关门弟子，得到你们两位的宽容，自然很有面子----克让，以后记得在青帮做人，尊敬师长是第一位，你记下了吗！”

    他这是

    公开在用师傅教训徒弟的口气说话了，换句话说，除了没有举办正式的拜师仪式之外，袁克让已经正式开始享受张虎林徒弟的待遇了，而且是张虎林的“关门弟子”（最后一个弟子），这样的特殊身份，自然是让人分外羡慕眼红的。

    当然，张虎林是个如假包换的大流氓，说话是不怎么算数的----比如他的“关门弟子”，前前后后，收了却有七八位了，但是袁克让这一位，却实在特殊的很----青帮黄老太爷的孙女婿，能不特殊吗！

    袁克让是何等的心思敏捷，见到张虎林对自己的称呼已经发生了变化，自然喜出望外，立刻离开座位，单腿下跪道:“谨遵师父教诲，弟子终生不忘！！”

    众人哈哈笑了，侯东来起身，笑道:“张龙头，弟子侯东来，恭喜您再得高徒了！！”

    他忽然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向着张虎林笑道:“龙头在上，弟子敬您一杯！！”

    众人原以为，他举起酒杯，是要学着袁克让，对吴阿四和陈大川来一番虚情假意的道歉谢罪的，谁知道侯东来举起杯子，竟然是向张虎林敬酒，换句话说，即便是今天影佐将军亲自坐镇，侯东来竟然也丝毫不给面子，坚决不向吴阿四和陈大川道歉！！

    这小子好倔强，好别扭的一个人！！

    谁知，堂堂青帮的龙头张虎林，居然也跟着站起身来，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悠然向侯东来笑道:“东来，你是我张虎林的自己人，你的酒，我自然要喝！！”

    谭老三和徐老三，这两个“老三”看了，互相对了一下眼神，立刻同时起身，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笑道:“我们两个愿意跟着龙头的虎威，陪着你们两个，好好喝一杯！！”

    四个人旁若无人，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