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信仰》第二百零三章 羽田服装店的暴露

    1940年2月2日,早七点。

    公共租界,米露西餐厅。

    早餐的时候,二楼的雅间很少有人使用,因为这么早吃早餐的人,往往都很赶时间,但是今天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却坐在雅间里,共同喝着掺进了牛奶和方糖的咖啡,吃着香喷喷的牛肉三文治。

    在这个动乱的年代,能享受这样悠闲而优雅的早餐,也是很难得的,上等人的生活,普通人是不能想象的。

    这两个男人,一个是侯东来,一个,竟然是黄木仁,两个男人再一次紧急接头,而且如此堂而皇之,这简直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在开玩笑了----可是玩儿命,就是他们的工作,有些事情,他们必须亲自见面,才能商量,这样的风险,也就不得不冒了。

    黄木仁讲重庆方面连夜发来的电报递给了侯东来,当然,这张纸上并没有写任何的汉字,只是一串又一串的密码,外行人看了,只会如读天书。

    重庆发给黄木仁的是与他单线联系的最高联络密码,又被黄木仁翻译成侯东来看得懂的高级密码,侯东来认真的看着电报,并不出声,看完之后,用打火机将这张纸点燃了,放在烟灰缸里。

    黄木仁忽然打开了窗户,然后没几秒钟,又关上了。

    侯东来笑道:“怎么,你怕被烟熏到吗”

    “按规矩,你应该把电报吃下去,而不应该点燃它,过浓的烟雾,会导致招待认为我们的房间失火了,不敲门就走进来。”黄木仁微笑道:“只要他听到我们的一句要命的话,就真的会要了我们的命了。”

    “或者是他自己的。”侯东来冷笑道:“你果然谨小慎微,的确是我的老前辈!”

    “你也不用恭维我,该谈正事儿啦:这次戴老板已经下了决心,要除掉周理君,我们都要配合他唱好这出戏。”黄木仁说道。

    侯东来笑道:“看来最近戴老板和你关系搞得不错,你竟然如此主动的配合他的工作!”

    “公是公,私是私,我虽然和戴某人不对盘,但是抗战利益为重,我不会因小失大的。”黄木仁笑道,

    侯东来看着黄木仁,忽然说道:“老前辈,你已经为党国立下了不少功劳,实在没必要再继续这样战斗在第一线了。真的,你在上海呆的时间越久,认识你的人就越多,你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间谍不是戏子,怕的就是脸熟。听我的,离开军统,到陈将军的第六战区去混个差事吧!”

    黄木仁大笑道:“东来,我如果不是跟你已经混熟了,我会认为你说这些话,是戴老板派来试探我的!”

    侯东来也笑道:“算了吧,你这样的老狐狸,什么样的人敢试探你呀”

    “去你的,小混蛋!跟老前辈这么说话。”黄木仁大笑道。

    两个人都是资深特工,平常都非常的谨小慎微,只有当跟自己人接

    头的时候,才会稍稍的自然一些,特工的生活,本来就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所能从事的,他们每天都在竭力的压制着自己的真性情,可惜特工也是人,也需要沟通-----所以,也就有弱点。

    侯东来道:“老前辈,我的建议你还没有听呢,以你对党国立下的功劳,去第六战区,做个少将高参,应该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侯东来对黄木仁提出这样的建议,也是有原因的,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代理对黄木仁的戒心越来越强烈,军统高层新一轮的清洗在所难免,代理追求的是“唯我独尊”的程度,整个军统内部的“反对派”,都将会被清除,代理的情报帝国,即将成立。

    黄木仁是军统当中的另类,不是说他就绝对的是出淤泥而不染,而是他的烂事儿,的确比其它高层人物要少的很多,本质上来讲,他是个好人;而且他和代理向来不对付,这也是他结局不妙的重要理由,侯东来当然不想看到黄木仁这样的抗日干将有很悲惨的结局,未雨绸缪,提前给他个信号,这也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别的,他就不能多说了。

    黄木仁看着侯东来道:“东来,如果我跟你说,我从事特工行业,是为国效劳,而不是为了自己升官发财,这算不算是唱高调”

    侯东来笑道:“对于别人来说,当然是唱高调儿!可是你讲出这番话,我却是深信不疑的。”

    “哎,可笑可叹,知我者居然是你这个小家伙!”黄木仁叹气道:“抗战大业需要我们每个人,做出自己的努力和牺牲,只要抗战没有获得胜利,我就不会离开上海。我熟悉大上海的边边角角沟沟坎坎,我认为没有比我更适合上海区区长这个角色的人了。如果有一天,我被敌人抓获,没有别的,只能是一死而已,以死报国,我心愿足矣。如果我能侥幸坚持到抗战胜利,我当然会脱离军统,我也不会再做什么官儿,而是要进入某个大学,做一个教授,一个教书先生,我的心愿就足矣了。”

    侯东来明白,这当然是黄木仁的真实心思,这个老前辈的确是真心实意为国效劳的,否则稍稍有点理智的人,都会明白,以他和戴笠如此生疏.僵硬的关系,早晚会被戴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而除掉的,戴笠连为自己鞍前马后的周理君,说杀就能杀,就更不用说这个黄木仁了,留在军统,的确不是一个好选择。

    侯东来笑道:“好啦,黄先生,书归正传,这场戏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黄木仁道:“东来,你通过特殊渠道给周理君传过一个消息,让他设法监视汪精卫公馆中仆人出行的规律,然后用同样的渠道,传递给你就可以了。”

    侯东来的眉毛都皱到了一起,道:“什么意思你们真的想对姓汪的下

    手还是真的只是一个烟幕弹而已”

    黄木仁看着侯东来道:“怎么,姓汪的杀不得吗他是你未来的新岳父吗”

    “去你的,老没老样!”侯东来居然也跟黄木仁开起了玩笑,忽然道:“我明白了,这真的是个假象,你们并不想真的去刺杀汪精卫,对吗”

    “你也知道,去年年初在越南河内,军统搞了一次刺杀汪精卫行动,结果你也知道,那一天晚上,汪精卫秘书曾仲明的老婆来看他,姓汪的关心下属,把自己的豪华卧室让给了这两口子临时居住,我们的人却并不知情,冲了进去,把这两夫妇乱枪打死,结果他妈的姓汪的反倒逃了一命,真是好人命不长,祸害活千年呀!”黄木仁恨声道,看来他对于去年军统没有干掉汪精卫,还是颇为惋惜的。

    “那都是往事了,不提也罢。现在呢”侯东来微笑道。

    “现在的事情就难办了:姓汪的做了缩头乌龟,整天躲在公馆当中,被重重护卫,想杀他真是难如登天。”黄木仁恨声道:“东来,也不瞒你说,这两年来,仅仅我们上海区就策划了四次刺杀汪精卫的计划,可是还没有真正实施,就都因为各种原因而失败了。军统总部,后来干脆对我明确发了电报,让我不要再继续策划刺杀汪精卫。”

    “我明白原因,”侯东来笑道:“时过境迁,现在汪精卫集团,羽翼已成,即将粉墨登场,汪精卫个人的作用反而不那么重要了,而且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徒有其表,是个典型的绣花枕头。论文的,他不如周佛海;论武的,他不如陈公博,如果我们把姓汪的搞掉了,无论是周佛海或者陈公博哪一个人上台,都会更加努力而高效的给日本人效力,所以现在不杀汪精卫,兼职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了,这恐怕也是世界上最无奈的选择了。”

    “你这个人果然看事情看的彻底!”黄木仁笑道:“东来,你劝我脱离军统,我看你也应该脱离军统,你无论到哪里,都能够出类拔萃的。”

    侯东来忽然明白,这是黄木仁在试探他呢,这个建议,兼职是在挖戴笠的墙角,他挖不挖墙角侯东来不在乎,侯东来真正在乎的是,这个黄木仁,不要对别人说些什么,万一离间了自己和戴笠和毛主任的关系,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侯东来苦笑道:“老前辈,我说两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我们山东人,从来讲究知恩图报,你也知道,当年是戴老板救了我侯东来的命,也是戴老板亲自出面,让我和毛主任尽弃前嫌,所以我不可能脱离军统,除非他们不要我了!”

    听了侯东来看似无奈却实在无懈可击的回答,黄木仁叹息道:“你呀你,都说你这个人太重情义,我今天才真正看到了!”

    侯东来看着黄木仁道:“老前辈

    ,也正因为我这个人重情重义,所以这几年来,我没有向上面说你任何的坏话,换了任何一个别的人你试一试,戴老板那里早就给你攒成一本书了!”

    “那我就谢谢你了!”黄木仁点头长叹道:“抗战已经如此艰难,他们还在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内讧,也真是让人瞧不起呀!”

    侯东来也跟着他叹息了一下,然后忽然又笑道:“老前辈,我们两个冒险在这里接头,可不能这样长吁短叹!刚才你说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你可以明确对周理君说,我得到了有关汪精卫的最重要情报,有机会一举拿下汪精卫,甚至有可能活捉姓汪的,这个情报极为诱人,周理君是不会不感兴趣的。这个人急功近利,前一阵子在蓝梦舞厅,他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戴老板已经很不满了,他自然必须赶紧戴罪立功的,所以即便他有多么冷静的思路,也会被这样的诱惑所打乱的。”

    “好,我相信这样的诱饵,已经足以让他上钩了。东来,除掉这个祸害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你想想,这个人如此爱钱,如果七十六号出的价钱,足够打动他的心,我们大家迟早都会被他给卖了,最好还是让他早点被干掉吧。”黄木仁道:“但愿下一个来接替他的,不会跟他一样的贪得无厌吧。”

    侯东来点了点头,忽然起身,离开了房间。

    黄木仁苦笑,现在的军统上行下效,人人都在捞钱,即便是他眼前的这个所谓的王牌间谍侯东来,也在不停的捞钱,而且这个年轻人十分好色,不仅贪财,还公然搞起了什么“一妻一妾”,连侯东来都如此**,也真让他寒心呐。

    后来的事情发展,证实了侯东来和黄木仁的判断,也证明了戴笠“欲擒故纵”这个计策的高明,周理君不久之后,就收到了侯东来从特别渠道传递的情报,让他派人迅速收集汪精卫仆人的行动规律,狡诈的周理君立刻就判断出,下一步行动,很可能就要对汪精卫下手了,这可是个建立不世之功的好机会,只要干掉了汪精卫,什么贪污,什么杀害部下,统统都不是事儿了。

    再结合戴笠发给他的重大情报,还有黄木仁与他亲自接头告知的相关情报,周理君更是已经认定了,这次戴笠招他和黄木仁这样的重要人物紧急回到重庆,当面商量,一定是关于汪精卫的行动,

    于是周理君带着两个心腹手下,连夜离开了上海,他不知道,此去重庆,他将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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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这一顿特殊的早餐之后,侯东来去了招待处,毕竟,他还有工作要做,在绝大多数中国人的眼里,他还是一个国人皆曰可杀的汉奸,而且是名头越来越大的出色汉奸。

    只坐了大约一个小时,侯东来就接到了一个特别的电

    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竟然是酒井,酒井冠次郎!!

    果然和他在日本说的那样,酒井真的到了上海!!

    侯东来隐约感到,酒井来上海,的确是“来者不善”,说不定这个被日本军部破格使用的“二二六罪犯”,就是来调查梅村走私吗啡案件的。

    酒井的语气平和,波澜不惊:“侯君,好久不见!我现在在上海,请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招待处办公楼出来,在招待处对面楼的楼顶上,我要跟你见见面。我们要谈一些重要的事情,记住,不要带保镖。”

    “好的,酒井君,我马上就来。”侯东来笑道。

    “不好意思,侯君,这是公事,”酒井严肃的纠正道:“从现在开始,你应该称呼我为,长官。”

    “是,长官。”侯东来放下电话,此刻他的脸上带着笑,眼神当中的神色却很是严肃,甚至有些紧张,酒井说的话,已经证明了他的来意,如果侯东来没有猜错的话,酒井次来就是专门来调查梅村的,而自己,就是他的突破口。

    侯东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了招待处大楼,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街头街角,出现了六个,或者说至少六个日本特务,别问侯东来是怎么看出来的,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酒井派出这些人来,就是为了防止侯东来逃跑,或者去给梅村通风报信,不用问,此时交际招待处的电话已经被酒井的人监听了-----此人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侯东来知道自己要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危险的选择,只要自己选择错了,他就走不下,对面那座楼的楼顶了,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

    侯东来走上了楼顶,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手里拿着一支烟。

    西装革履的酒井正在等他,看上去楼顶只有酒井一个人,但侯东来知道,此刻至少有三支枪在瞄准自己,一支愚蠢的日本狙击枪的瞄准镜,在不远的一座楼顶反射着光。

    还有两个酒井手下的战术高手,隐蔽在一边高大的的储水箱后面,随时可以冲上来,如此严密列阵,只会让侯东来感到好笑,即便是三支枪瞄准自己,他仍然有能力第一时间干掉酒井,可是他现在并不想这样做-----一个卑鄙的酒井,不值得侯东来与他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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