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旧世界》第九十六章 察觉

    


    雪祭到了结束的时候,各家有闲暇的大人都到冰城去做最后的处理工作,壁如将未完成的冰雕建筑修饰完成,或是将冰城内的布局调整得尽善尽美,最后将整座冰城的入口都封闭起来,避免有孩子闯入空旷的冰城中而受伤。

    最后,整座冰城就成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一幕壮丽景观了。

    除了这些工作之外,鉴于昨天发生的突发情况,甚至还有人为之丧命,大人们也很有可能被召集起来开会,至于具体会商量些什么则不得而知。

    父母显然有着以上这些的义务,所以在今天一早就已经出门,这让我暂时避免了烦恼——昨天所发生的事情想必他们都知道,而且在我和纱寻找静的过程中曾遇到过父亲的友人,他肯定不会替我隐瞒这件事情。不止是父母会知道,说不定整个町包括教育委员会都会知道这件事情。

    在非常的时刻做出那样非常的事情,想来我已经足够上教育委员会的黑名单了——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的话,我的名字说不定高高在上,名列前茅。

    换句话来说,死兆星在头上闪耀着。

    一想到这些事情,我就不免有些头疼起来,本来理想中的平静生活,只是在雪祭这么短短的几天之内,全部都被打破了,甚至累积了一堆麻烦。

    “折,你的脸都皱起来了,在想什么事呢”

    披上一件纯白如雪裘皮外衣的纱走到身旁,蜷缩在暖炉边毛垫上的拉夫顿时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拖着胖了一大圈的身体骨碌碌地来到纱的脚下打转,发出饱含欢欣的软绵叫声。

    “呼……”

    我呵出一口气,将思绪收拢,抬头看着在面前以娴静姿态跪坐下来的纱,她的侧脸还挂着那个稍嫌大的魍魉面具,一边展露出无邪气的纯美微笑,一边伸手抱起地上蹲坐的拉夫,顺手抚摸它柔软的背脊时,用黑夜般的眼眸凝视着我,那种如水般的盈盈风情令人心中的烦恼都为之消解。

    恍然间,我的眼中又浮现出昨夜她那恣意冷酷的面容,被猩红浸染的微笑如火焰般叫人胆寒。两张面孔在此刻重叠,叫我不禁下意识地伸手抚摸这近在眼前,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的脸,并用指尖摩挲那姣好的唇瓣——不可思议的,即使是在这干燥得足以让掌心皮肤都为之皲裂的冬季,指尖所触及的唇瓣依旧湿润饱满,泛着晶莹剔透的鲜红色彩,光滑动人,却又没有任何涂抹油膏的痕迹。

    我的视线被那鲜红所吸引,越发觉得上面仿佛涂抹着鲜血,但是奇异的是,心中不但没有丝毫的恐惧或是排斥,反而有种令浑身都为之颤栗的喜悦,就像是见到一种世所罕见的绚丽美景时所带来的感动。

    “好美(綺麗)……”

    不自觉的呢喃出声,我不可自拔地沉浸在犹如梦幻泡影般的绯红世界中,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中所呈现出景象都是昨夜时从天上跌落时眺望着“纱”时的光景,那一条条带状气流缠绕在她的周边,宛如天女华丽衣装上所点缀的飘带。

    我仿佛看到化身“天女”的纱在一瞬间长大成人,长成了与六识小姐一般无二的姿容,她冷淡地在天空中俯视着大地上的一切,超凡脱俗的美貌妖冶得像是浓密黑夜中仅存的一轮明月,尽集世间所有光辉。

    禁不住的,我想要更进一步的接近她,但这时左眼传来的剧烈模糊感击碎了心中突如其来的强烈欲求,眼中的视界在短暂的紊乱后,恢复了清明,映照在眼中的不再是六识小姐那绝美的容颜,而是纱那青涩而又不知所措的娇小身姿。

    我深深地注视着眼前这不知所措地抚摸着猫背脊的身影,思想的潮水中冲刷出的零碎碎片清楚地呈现出来;在眼前这具娇小的身体里,藏着一个真实无虚的“天女”,一个绝非人类的生命意识——这既不是纱,也绝不仅仅是六识小姐那么简单。

    而是理应被称为魍魉的怪物,同时也是天女,还是……神明。

    (ps:魍魉在传说中是颛顼夭折的子嗣,而颛顼是神话天帝之一,所以魍魉也算是神灵,也有说法是疫神(鬼,古代鬼神一体,鬼神二字一般都是并提的)。在古代有疫病为邪崇入体寄宿的说法,所以魍魉居于人心,附体而作祟,甚至夺占躯壳,使人改换面貌。

    至于天女一称,最知名的天女是织女,她是天帝的孙女,所以天女是天帝子嗣的别称,比起仙女、神女这种泛用性比较强的称呼,天女有着较强的针对性。不过在后来佛教传入中国后,动不动就天女随行天女撒花的,把天女这词也泛滥化。实际上,佛教那些最多称为佛女,根本用不到天女这一等级的称呼,因为天女换句话来说就是天之女儿,在古代,天这个概念是非常高的,不是任何东西都能够戴这个前缀的。)

    我终于明白过来了一些事情,也意识到了一些之前被忽略的东西,答案在心头浮现而出。

    “折……”

    当纱揉捏着胸前的白玉花苞纽扣,双颊染满樱色低声呼唤时,我才缩回一度失去理智的手来,为那种近乎于心理暗示般的魔性诱惑而感到心惊。如果不是此时此刻仔细审视自己的内心,我竟没能发觉昨夜“天女”在我的内心中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近乎于精神障碍,或者……用精神污染来形容更为恰当。

    “对不起,很害怕吧。”

    在隐约察觉到了答案后,我对眼前的女孩满怀爱怜之情。

    “恩,以前有一些,但不是折想的那种。”

    纱轻抚着拉夫,流露出恬淡的浅笑,那是看起来宛如白纸般轻薄得似乎即将随风飘逝的笑容:“在遇到折之前,我觉得那样很奇怪,但是一点都不害怕,因为除了妈妈以外,什么都不属于我,所以只要听妈妈的话就好了,就算只是道具(注:这里特指修行用的器具),也没有关系。”

    说着,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我,眼眸中熠熠生辉:“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只要一想到会失去这种东西,甚至会被抢走,就会觉得很伤心,很难过,很害怕,然后感觉自己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以前明明是不会这样的。”

    “这种时候我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清楚,明明想要更多的依靠折,却又没有坦诚所有真相的勇气……即使自己是这样的虚伪,却依然会卑劣的想要得到更多,所以偶尔会打起一些很坏的心思,变得非常的贪婪,变得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可怕,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不过……”

    她将拉夫放在膝盖上,一手按在心口,缓缓上抚,最后停留在脸颊,用纤细白嫩的食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下唇,同时俏脸上绽放出毫无邪气的魅惑笑意,像春季满园盛开的枝垂樱,色泽绚丽如梦幻,明明艳丽到了动人心魄的程度,却又显得素淡清雅:“我不讨厌这样的感觉,也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是不对的,这……就是真正的我。”

    我看着和往常有些不同的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放在以前,我会认为她这样过于成熟的思想需要进行心理辅导矫正,但放到现在,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至少比起被“天女”附身时要来得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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