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赋》做饭

    夜萌被他这么用手支着也不做挣扎,桃花眼里全是笑意,满心的欢喜似是溢满了整条街道,虽然这个人还没有回应自己的告白,对自己还是一脸的冷漠,可是却依旧没有对自己发脾气,话说得是狠了点,可仍然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夜萌想,“辕哥,你准备给我们做什么”他偏着头看着冀辕,用撒娇似的语气说。

    冀辕现在并不想理他,只是转动眼珠瞥了他一眼,哈我那房子厕所挺大的,够你俩在里面躺着吃个够,冀辕想,“你想吃什么。”他的声音冷冷的,转头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齐翎,“重吗。”

    齐翎一会儿看看冀辕,一会儿看看夜萌,使劲的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清醒,可是越摇头,脑袋越疼。

    三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的在街上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与周遭嘈杂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几分钟的路程,冀辕捏着夜萌肩膀的手丝毫不松劲,夜萌则满面春风地侧着头看着他,只有齐翎,像得了心梗似的,之前那一波高过一波的视听冲击,让他伸手触不着天,伸脚沾不着地的飘在半空中,他头一次发现传说中上帝视角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舒服。

    齐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他们再一次走到冀辕家的,他只知道他回过神来是因为冀辕从他手中拿过塑料袋的时候,他怯怯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冀辕……我……就是你……我没告诉他……但……”

    冀辕轻笑一声,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知道你没有,”冀辕接过他手中的袋子,“所以我才没跟你计较。”

    齐翎:“……”

    “行了,进去吧。”冀辕拍拍他的肩,低下头在他的耳边语气暧昧地说:“但……不代表我放过你了。”

    齐翎缓缓地侧过头,眼睛里写满了惊恐与不安,他看见冀辕对自己笑了一下,可是笑眼里的股杀意却呼之欲出,他想转身拔腿就跑,可是脚下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一厘米都抬不起来,他就那么呆在原地,看着开门的冀辕的背影,和斜靠在墙上目光灼灼地望着冀辕侧脸的夜萌,门前就那么一亩三分地,空气里都飘散着暧昧的气息,他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比今晚的月亮还要亮,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小翎,快进来呀。”夜萌站在门口换鞋,见他不动,伸手戳了他一下。

    这是夜萌第一次进冀辕的家,第一次来就在门口站了不到两分钟就走了,第二次来在门口等了他将近两个小时,第三次来,终于进去了,说不上紧张还是兴奋,反正他现在有点飘飘然,脚下像踩着棉花似的,所以他得找点什么东西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比如此刻呆在门口的齐翎。

    “啊啊。哦……来了来了。”齐翎被夜萌这么一戳,神游了一半的意识方才勉强归位,连话都还说不利索,一边挠着脑袋,一边换鞋,心里嘀咕着,我他妈可能要英年早逝了,不是被夜萌吓死,就是被冀辕揍死。

    夜萌不知道冀辕这个“家”是按照着十年前的样子装修的,他只觉得这个极简的北欧风他很喜欢,客厅里的灯是一盏圆柱形白磨砂玻璃的吊灯,白色的麻布沙发上罩着一套蓝灰相间的沙发罩,前面是一张白漆铁茶几上,垫着一张灰蓝格的桌布,露出四个玻璃角,上面放着一套纯白釉的茶具,墙壁刷的是水蓝色的腻子,上面挂着几幅与屋内装修不相符的毛笔字,其中有一幅狂草,夜萌没看懂写的是什么,但是看得出是一句诗,落地窗前是一张原木色调的小圆桌,上面有盏小台灯,两边还有配套的椅子,餐桌也是白色的,配着四把椅子,所有的灯都是暖橘色的像夕阳一样,到处都摆放着绿植,每一个物件都摆放得恰到好处,客厅很大,东西也不多,可看上去却并不会觉得空荡荡的,但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是又没想出来到底少了什么。

    齐翎没有心情去管装修得怎么样,一屁股坐进了沙发里,开始思考这堪称曲折离奇的一天。

    冀辕一进门就进了厨房,这会儿手里拿着两块三明治从厨房走出来,把盘子放在茶几上,依旧没有好语气,“这是我早上做的,没吃完,热了一下,你们先吃着垫一下,我这只有牛奶和水,在茶几下面,要喝自己拿。”说完转身要走,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脚步一顿,“要洗手的话,厕所在那边,”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厕所的方向,“不要进我的厨房,如果想活着出去的话。”

    厨房和卧室对于他来说是“禁地”,齐新之后,没人进过他的卧室,牛二之后,没人进过有他在的厨房。

    那是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神圣且不可侵犯,那里必须一尘不染,任何人都不得踏足于此。

    那一年他五岁,连盐巴和味精都还分不清,刚刚好灶台齐平,要踩一张小方凳才能够着锅,锅铲都抡不圆,他从家里坐车到常盛巷,还是那张冷脸,语气有些生硬,让牛二教他做饭,他想在齐新生日那天亲自做一顿饭给她吃,哪怕只是一碗长寿面。

    “辕哥,”夜萌拽着他的衣角,偏着头,笑弯了眼,声音软糯糯的,“那个毛笔字写的是什么啊”

    冀辕整个人僵了一下,像是被触到了逆鳞一般,不动声色的高度戒备着,眉宇之间全是阴霾,冀辕知道他指的是那幅最大的狂草,别的字都是他写的行楷,容易辨认,只有那一幅是方燚东的爷爷——方沅煜和他交换的,那几幅字是他用来代替以前的照片墙的,以前那一面墙上全是齐新和他的照片,他去冀家的时候没有舍得破坏墙上那一颗心,一张照片都没带走,所以强迫自己记住了每一张照片里的他们,那之后这个房子就被卖了,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处置那些照片的,他不敢想任何人提起,与其说那是他的逆鳞,不如说那是他不愿被人发现的软肋。

    夜萌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感觉到了那幅字背后藏着些什么不可言喻的故事,他想知道,可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迅速转换了语气,“我饿~了,辕儿~哥。”

    “撒手。”仅仅两个字,都能从中听出他的不耐烦之意,尽管自己已经快绷不住了,就像今天牛二提到齐新的时候他鼻尖有些发酸一样,但是他习惯性的硬撑着,不让别人发现他的一点弱点,尽管他知道自己满身都是弱点,重情,敏感,善良,心软,随便哪一个都能毁了他,所以他亲手堆砌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地牢,亲手把那个自己扔进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度过了十年,从来都没有谁能真的触及到过他真正的内心世界,他把那个真正的自己封锁在了那个冰冷的,漆黑的,残酷的地牢中,私自判了他无期徒刑。

    他用强硬的态度,冷冰冰的方式,不耐烦的表情,不友善的目光来面对这个世界,把那个会撒娇、爱撒娇的自己,对周遭事物共情能力极强的自己,没有长出牙齿的善良的自己,耳根子软,心更软的自己剁碎了,连带着骨血肉一齐混着泥土搅拌进了那座地牢的砖瓦里,重塑了一个现在的自己。

    “需要我帮忙吗”夜萌问。

    “诶,”齐翎嘴里叼着一块三明治,眼里闪着光,语气有点兴奋,“这三明治还挺好吃的,”他一边说一边拿着另外一块冲夜萌晃晃,“萌萌,你快尝尝,真的挺好吃的。”

    齐翎坐在沙发上,入神的思考着人生,冀辕把盘子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发出的碰撞声才让他回过神来,然后就看到了气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莫名其妙的话,他看着灯光下冀辕的背影被拉长,被放大,像一团嗜食生人的黑雾一样,不断的向四周扩散,再看看和黑雾几乎是零距离接触的夜萌,他赶紧出声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不准进我厨房,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冀辕挺直了背脊,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刚迈出一步就听见夜萌带着些许无奈的语气说:“你的手不能沾水,我帮你切菜洗菜都行。”

    冀辕回过头睨了他一眼,一个滚字砸了他一脸,他不依不饶地用双手缠住冀辕垂在一侧的胳膊,“我不会滚……的。”虽然他大着胆子缠住对方的胳膊,可是对上对方那双充斥着阴霾、冰冷、尖锐的眼时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冀辕把夜萌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心道,这他妈怎么和冀轩一个逼德行,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一声短暂的,刺耳的“叽”,他回过头,看见齐翎正在移茶几,齐翎一脸尴尬地看着他,“我……我……拿牛奶,拿牛奶,嘿嘿嘿,”一边说一边举着手中的牛奶晃了晃,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厨房。

    齐翎看见黑雾才收敛了一点,他的夜萌大哥就不畏生死地缠了上去。

    见冀辕进了厨房,齐翎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拉住跟着冀辕往厨房去的夜萌,压着声音,压着怒火吼道:“你疯了吗!我的哥!没看见他那张脸黑成什么样了吗!”

    “我就是担心他的手,”夜萌说:“你也看到了,整只手都缠着纱布,肯定不能沾水的。”

    齐翎:“……萌萌,你现在还脑子还清醒吗”

    “小翎,我们坐吧。”夜萌想到了李润宇的那句“别给他添乱”恢复了神智,拿出手机对着那个没动过的三明治拍了一张,然后拿着吃了一口,刚在嘴里嚼了两三下,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使劲地拍着齐翎的肩,嘴里不断的发出“嗯嗯嗯嗯”的声音。

    齐翎:“……我知道好吃,但是你也用不着这样吧……”

    夜萌只是笑笑地看着他,脸上带着点得意的神情,像是在炫耀。

    齐翎:“……你是想说,我男人做的饭真好吃,是吗……”

    夜萌笑而不语,轻轻地点点头,细细的品味着那个齐翎三口就吃完了三明治。

    齐翎白了他一眼,“……你能要点脸吗……就他刚刚那个态度,还你男人,要我说连你朋友都算不上。”

    夜萌撇着嘴看了他一眼,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齐翎你大爷。”

    “我没大爷,你又不是不知道,”齐翎不以为意地说,顿了顿,语气有些严肃,“你是认真的吗,萌萌。”

    夜萌盯着他,把嘴里最后一口三明治咽下去,答非所问,“反正我即将无家可归,与其睡大街,还不如赖着他,跟着他吃好喝好住好,”他伸手摸了摸爬在他脚边的十九的头,“还有小十九陪着。”夜萌语气听上去很轻松,可是字里行间却透着无奈。

    齐翎捏了捏他的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没事的。”夜萌一边摸着十九的头,一边安慰齐翎,眼睛里却出现了两个十九,他捧起十九的头,低下自己头,用鼻尖蹭蹭它的鼻尖,神不知鬼不觉地擦掉了眼泪。

    没事的,这三个字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无家可归了,虽然齐翎让自己去他家住,可是那终归是别人的家,不是自己的。

    “小翎,”夜萌收拾好情绪,借着逗着十九试了试声音里听不出任何鼻音后抬起头,看着他,“你那份摄影的兼职……”

    “周五我带你去。”齐翎一下就明了他要说什么。

    “嗯,”夜萌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去看看他做饭。”

    齐翎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想到冀辕对他的态度和对别人确实不一样,也知道现在的他是理智的,不会招惹冀辕,就没拦着,只是点点头。

    冀辕在厨房里叮叮铛铛地剁着肉沫,旁边是一把散在盘子里的意面,白织灯下他的影子折折叠叠的洒在水池上,地板上,橱柜上,夜萌拿起手机关了静音,又拍了一张他的背影,我男人的背影真好看,他想。

    冀辕转过身准备把肉沫放进已经炒好的番茄酱里,旁边是烧着开水的锅,却看见了站在门口一脸痴笑的夜萌,这他妈又是那一招,冀辕想,“想死直说,我会成全你的。”张口就是这么一句无情的威胁。

    “辕哥,你真好。”夜萌丝毫不理会他的威胁,满脸笑意地看着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之意。

    冀辕:“……滚远一点。”这他妈是饿傻了

    夜萌把一个嗯字拐了个山路十八弯,特别不情愿地说:“我就站在门口看看都不行吗。”

    冀辕听得头皮发麻,他发现这个人和冀轩唯一的区别的就是,说话时的语气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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