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女探案》第10章 叙友

    月色虽然静谧,却褪不去人心喧闹。

    沉香街北抵秦淮河,每至夜晚,临水靠岸的画舫上便亮起各色灯火,清脆的琵琶声悠扬起伏,随风摇曳的扶柳也在低吟浅唱,夜色被串成了奢靡迷离的琉璃串珠,连幽幽寒水都被笼上了柔情,果真是十里繁华,风流旖旎。

    “天下闻名的秦淮河果真会迷了人的眼睛,可算没白跑一趟。”街侧三楼的一座雅间内,谢昀怀半倚在靠塌上,神情间有说不尽的闲适,“事先说好,如今我可是无处可去了,若你也不收留我,那我只能可怜兮兮地露宿街头了,叶笙,你不会这么狠心吧”

    他生得颇为俊美,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着,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姿态,明明长着一张很讨喜的脸,偏偏话语间透着轻浮和无赖气,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身在富贵云流中的纨绔子弟。

    而他对面的那个男子就不同了,虽然穿着一身温柔的月白直缀,却毫无温柔的气质,眉目清冷宛若寒星,仿佛淡出了周围的锦绣奢靡,听到谢昀怀的话,才不紧不慢地抬起那双淡漠的眸子,连声音里都是清冷的,只听他道:“可怜兮兮这四个字,似乎不适合你。说吧,捅了多大的篓子”

    谢昀怀扬眉,有意逗道:“你想听我的笑话很不巧,我偏不愿意提。”

    “哦。”叶笙回答的格外云淡风轻,寥寥一字,实在寡味。

    谢昀怀摆了摆手:“叶笙,别这么无趣嘛,这个时候,你应该追问我一句: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到底是何缘故!这种反应才正常,保不准我也就告诉你了。”

    谢昀怀刚说完,一直默默站在叶笙身后的黑衣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二公子,您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趣。”

    “呦,小飞羽,你貌似又长高了。”谢昀怀开心地朝飞羽招手。

    飞羽道:“二公子,其实您能来,我们主子很高兴的,若在以往,他才不会来这种地方。”

    提起这个,叶笙就黑了一张脸,只听他道:“约人非要选在这样的地方,这个癖好,你什么时候才能改。”

    秦淮河畔多是酒家青楼聚居之地,也是城中的交通要塞,故而这里人烟稠密,吸引了不少客者,是江宁乃至整个江南地区最负盛名的声色之所,古往今来,不知拢了多少才子佳人的相思梦、埋葬了多少件风流韵事来,可说到底,繁华是繁华,轻浮气还是太重。

    谢昀怀重新坐下,抬手给自己添了一杯酒,笑着摇头:“这怎么能说是癖好呢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冷清的地方。”他将手中的酒举起,又道“好不容易相逢,我手中这酒,你接还是不接”

    叶笙不喜多言,安静地举起手中的杯子,杯盏交错的声音在室响起,那声极为清脆,却也短暂,他先一步将酒饮尽,淡漠的眸子终于添了几分神采:“当然。欢迎。”

    谢昀怀笑得开怀,不由分说,微微仰头,杯中已空:“那以后还得麻烦叶笙世子,哦不,江宁按察使叶大人多多照拂,这款待收留之恩,谢某在此先记下了。”

    谢昀怀说话总是带着三分的轻佻,说难听点,有点不正经,本来很严肃且诚意十足的话,从他的口里说出,自然就少了原先的味道,当然,这话诚意与否,叶笙并不在意,也可以说,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谢昀怀。

    叶笙问:“打算待多久”

    谢昀怀回答的依旧漫不经心:“多久……说不清,或许几天,或许一个月,又或许是半年,总之等那位什么时候气消了,我再回去啰。对了,还没问你,这三个月里,过得如何”

    叶笙平静地看着他,连眼睛都眨得毫无波澜:“还好。”

    三个月前,他受命南下,任江宁按察使一职,自此,便一直看公文、审卷宗、清旧案……如此反反复复了三个月,除了沐休之日,基本上都蹲坐在按察使司里,日子过得格外的云淡风轻。其实云淡风轻一点没什么不好,来江宁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如今他是这么想的。可若在以前,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自己会走上这一条路,不光是他,很多人都这样认为的。

    那时候的他在哪儿呢

    那里黄沙遍地,寒风瑟瑟,从不见金屋暖裘,处处刀光剑影,偶尔还要迎上一场厮杀,随时都要抱着身死沙场的决心,毫无美好可言。可就算如此,他还是很愿意留在那儿的,因为那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样的。

    那时候,他也曾少年意气,手勒缰绳射箭入靶,也曾傲气风发,剑斩敌颅血灌脚下,可是如今,关于曾经,他再也不敢细想了,也不能再细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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