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抽三国》0154 雨

    窗外的天空阴霾,滚滚的乌云重重叠叠,不断蠕动,如强行垒砌在一起的稀泥,充盈的天,仿佛重压之下承不住,稍有不慎,便会崩塌四散。

    随之而来的,必不只是一场沁人心脾的春雨。

    苦读殿里的皇子协还是一副大人模样,他挺身盘坐在榻上,双颊红润,手捧书卷,神情专注看过一遍卷面上的小字,只是许久不见先生来,眉宇间少了往日的欢喜。

    他想不透,先生成亲而已,何以耗时如此之久。

    皇子协思索片刻,终朗朗念到:亲爱我,孝何难。亲憎我,孝方贤……

    刘宏在窗外看过一眼,无恙,随即转身而去。

    北宫里年岁挂的大红灯笼还在,映照在渐生春草的殿宇廊回间,刘宏一路循着去看,那挂得最高最亮的一盏,宛如夜里启明的星辰,果然,正是永安宫。

    皇后何莲站在宫前九十九阶高的殿台之上,身着凤冠霞帔,威德母仪天下,此刻,举手投足都隽永成了一幅画。

    她见刘宏拾阶而上,浅浅一笑,道:“陛下总算是舍得来永安宫一趟,宫人们闲言碎语,说皇后娘娘她即便新年守岁也独守空房,如此这般,与打入冷宫又有何不同,不过今日看来,那些嚼舌之人只怕是错了!”

    而后,她屏退左右,依旧瞩目远眺。

    每次踏足永安宫,光是爬阶便累得人心悸,刘宏答道:“皇后念朕,让人传句话就好,何以犯得着谎称协儿染疾朕虽惧内,却也不是真的不敢与佳人相会。”

    说话间刘宏稍有气喘,何莲扶了一把手肘,关怀道:“看被陛下说成了何等悍妇……妾身早备好了白藕莲子羹,陛下可是要饮”

    殿门虚掩,里面也未掌灯,不过倒是真有一味清香传来。

    刘宏迈出两步又折了回来,他笑着拉起何莲的纤纤玉手,“不了!朕早就说过,永安宫里,唯独这高台修得好、修得妙!你看天那边,穷尽之处都该到了东海了吧。”

    风虽疾,久未见面,二人却也难得温情。

    何莲顺势斜在人肩头上,眷恋着那般可靠,少女一样嗔怪,“都说旧不如新,若是妾身不谎称协儿染疾,只怕即便是我死了,陛下也不肯再多看一眼……不若,让人端一碗热汤出来,咱们就在这里,以汤羹当酒可好妾身记得,熹平六年,咱们便曾如此放肆过一回……”

    “有吗还是不了!”

    一场雨要冲洗的,会是一切。

    刘宏微微闭上双眼,这种感觉许久未有,将来也不会再有。再者说,熹平六年的羹汤,与现在的滋味怎能一样,那时候,何莲还只是怯生生的采女,后宫之主尚且是皇后宋氏。

    “噗嗤!”见刘宏一本正经的样子,何莲掩嘴而笑,“难不成陛下还担心汤里有毒不成”

    “哈哈!怎会”

    刘宏伸了伸懒腰,一吐浊气,仿佛卸下了一生的疲惫,感觉全所未有的清爽,嘴角凑近耳廓,说话的热气吹得人脖颈发痒,他柔声道:“这么多年,朕喝下的慢毒还少么,又岂差这一碗半勺,是吧,我的莲儿!”

    何莲身形一震,凤目圆睁,戒备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刘宏一脸诡笑,摆摆手,“莲儿你看,要下雨了!都说春雨可贵,自打入了春,朕便一直盼着这样一场雷霆暴雨,把皇城洗刷干净,把大汉颓气扫清。”

    “轰隆!”

    一声惊雷,雨点果真从山云外飘洒着袭来,雨势尚且不大,可水珠子落在石栏上溅起的尘土却不小,露出点点斑白。

    “何意既然皇后要问,那朕倒也想问问,朕此生再不能生育,莫非不是莲儿这么多年竭心尽力的功劳”

    何莲冷眼看着表情温存的皇帝,并不开口说话,两人间隔不远,刘宏的声音冰冰凉凉,像是从千里之外传来。

    “皇后不用矢口否认,朕不怪你的,只是这么多年,宫里死了多少嫔妃,早夭了多少皇子,朕的宋皇后,王美人,陈美人……怪只怪她们命薄,不懂得明哲保身。而今这些冤魂,就在北宫里日夜不散,梁上、塌下、水池、身后……整日萦绕得人寝食难安,莲儿你这殿台上年年灯火通明,不正是听信道人说法,为了驱鬼辟邪”

    何莲只觉背脊发凉,不敢回身去看,浑不知指尖已将手心掐得发白,她冷声说道:“人有旦夕祸福,生死本是天命,陛下贵为天子,行事当堂皇,却偏信妖言,说话又怎可以如此无凭无据!”

    “呵!皇后说得好!朕的确无凭无据,不然,你也不能好活到现在,可莲儿不要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你看那些云朵,像不像是一张张人脸!那边那朵,像极了宋氏!看起来怎又郁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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