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第三百章 日铸雪芽

    范垂文看了纪洵美一会儿,将手中的蒲葵扇轻轻地放在了榻上,“好,”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我去遣人将榻几子抬过来罢。”

    纪洵美心下一松,轻声应了记是,她眼瞧着范垂文转身出去唤人,慢慢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她一边伸手扶了扶头上的钗,一边在心中飞快地盘算着眼前情形。

    未几,便有一二侍婢将几子抬了来,又陆续上了一碟带骨鲍螺,并二碗兰雪茶放在几上。

    范垂文折返回屋时,只见纪洵美拿过碗盏,似自言自语道,“好得很,是素瓷,这讲究倒对了。”

    范垂文反手合了门,朝纪洵美笑道,“什么‘讲究对了’”

    纪洵美微笑道,“欧阳永叔尝云:‘两浙之查,日铸第一’,彼日铸者,乃‘龙山瑞草,日铸雪芽’是也。”她端着茶碗,看着范垂文朝自己这边信步走了过来,“妾身尝读陆伯鸾的《啖蔗居闻》,其有一则言及‘兰雪茶’之制法,‘取清妃白,倾向素瓷,真如百茎素兰同雪涛并泻也’。”

    “至此便有那一等不知事理的土乡绅,以其表辞,模拟窜窃,竟将‘清妃白’三字认作盛茶的妃白色碗盏。”纪洵美说着,不禁抿嘴笑道,“连妾身这般的闺阁妇人都晓得‘取清妃白’是乃‘俪青媲白’之意……”

    范垂文坐了下来,靠上几身,微微笑道,“这话你在我这儿说说便罢,待你去了周见存那儿,可别再提这话了。”

    纪洵美一怔,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为何”

    范垂文伸手拿过几上的另一盏茶,微笑道,“陆伯鸾生于柴桑陆氏,此天下之有者,他自无所不知也。他既知了,在家作书时便不再理论旁人知不知,只管照他自己知道的写,因此词不达意,也是有的。”范垂文说着,掀开盖碗,“譬如,昔年我与周太师初次会面时,他亦拿了一盏妃白色碗来盛这‘日铸雪芽’,当时我见了,心里知道,却并未说来取笑他。将来你若去了周见存那里,合该谨慎仔细,即使心里晓得,也不要莽莽撞撞地说出来才好。”

    纪洵美应了下来,见范垂文低头啜茶,不由轻声道,“可周少尹似乎不是那般……窄肠肚儿的……”

    范垂文抬起头,悠悠地合上盖碗,道,“俗语说,‘三代始知吃穿’,周见存虽是个大方人,但你冷不丁这么一说,他不免就要疑心,是我或者彭寄安,借了你的口,笑他‘不知吃穿’呢。”

    纪洵美一愣,尔后道,“是。”

    接着她看了范垂文一眼,忙忙地掀开盖碗吃茶,心中暗自后悔自己方才一时起兴,竟对着范垂文说了那些话。

    范垂文轻轻地将茶盏搁回了几上,又开口道,“不过,我这儿倒正有一桩事体要与你说。”

    纪洵美立即咽了茶水,抬起头道,“爷有何事”

    范垂文撷起一方鲍螺,道,“周见存同我说,他想以‘助佐军资’的名义呈奏圣上,以成琅州香料‘禁榷’之法。”

    纪洵美想了想,试探道,“爷不预备允他”

    范垂文笑道,“他既开了口,便是知道我一定会允他。”他顿了顿,又微笑道,“我只是为难罢了。”

    纪洵美奇道,“此事由周少尹提出,爷有甚为难”

    范垂文微笑道,“圣上若允了琅州的香料‘禁榷’,其他州必定群起效仿,而‘禁榷’之事于旁州或不能像在琅州一般顺利,若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惹出其他祸事来……”

    纪洵美道,“妾身以为,此事与爷并不相干。”

    范垂文瞥了她一眼,道,“是不甚相干,”他含了一口鲍螺,道,“但我年末时要进定襄述职,这节骨眼儿上,也不好称病不去,你说是不是”

    纪洵美心里有些疑惑,但她见范垂文正看着自己,面上便强撑着不露出来,只低眉应是。

    范垂文笑道,“因此,”他的语气中带有一丝玩味,“我想就此事请教你……”

    纪洵美立即道,“妾身不敢。”

    范垂文弯了眉眼,“无妨,你就把我当成彭寄安,替我出个妥当主意就是。”

    纪洵美微微一凛,不敢再多言,就听范垂文慢悠悠地继续道,“如今让我为难的是,我既不愿拂了周见存的面子,但也不想随意揽祸上身,同时,又要体谅圣上的一片征伐之心,你说,此事该如何是好呢”

    纪洵美将开着的碗盏放回几上,敛目思忖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妾身以为,爷此时应当主动上奏圣上,建言各州州府皆推广州府‘禁榷’。”

    范垂文挑起了眉。

    纪洵美抬起眼,“以‘资理工部’的名义。”

    范垂文一怔,就见纪洵美微微笑道,“妾身尝闻,工部财政短缺,已非今时之弊,各州州府除却素日的常务外,还须主理州中各色修缮工程。每逢工程,工部官吏必定贪污索贿,甚至……”

    范垂文接口道,“好,”他看向纪洵美,“我明白了,你不必再说了。”

    纪洵美笑了一笑,顺势闭上了口。

    范垂文将手中的鲍螺放回了碟中,“这道折子,自然不能由我来上。”

    &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