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第二百九十章 以典作诗

    周府。

    “……儿子原该换了衣服再来拜见父亲,”周胤微微笑道,“只是在仪门的时候,儿子听小厮们说父亲急着寻儿子来,于是……”

    周惇抬起眼,“我亦信道教,你穿着道袍来也无妨。”

    周胤微下意识地垂下了眼,“是,不知父亲寻儿子来是为何事”

    周惇道,“我新得了份古籍祖本,又正好遇上你大哥寄信回来,想着你和你大哥大约都喜欢这书,便邀你先来看看。”周惇淡淡道,“你要喜欢呢,我就送给你;倘若你不喜欢,我就寄给你大哥去。”

    周胤微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慢慢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周惇的桌前。

    周惇从桌上拿起一本古籍,递了过去,“这是白乐天的《禽虫十二章》,你且看看罢。”

    周胤微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翻了开来,“父亲得的竟是绘本,”他翻过一页,“这可是稀奇了。”

    周惇道,“我也如此想,因此才叫你先看。”

    周胤微略略翻过,便合上了手中的书本,又小心地放回了周惇的桌上,“这祖本难得,父亲还是寄去给大哥罢。”

    周惇伸手拿回书,道,“我以为你会喜欢。”他顿了顿,道,“‘庄列’寓言多假虫鸟以为‘筌蹄’,白乐天作此十二章,亦有自警封执之惑,此篇中十二诗与道家学问很是相得呢。”

    周胤微像往常一样低着头,“父亲既喜欢,想来大哥也会喜欢罢。”

    周惇闻言,沉默片刻,缓缓地开口道,“也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其中一首颇有些嚼头。”

    周胤微顿了一顿,淡然道,“不知,父亲喜欢的是哪一首”

    周惇道,“第七首。”他看了周胤微一眼,见周胤微仍自顾低着头,便将手边的祖本翻至那一篇,随口念道:

    “蟭螟杀敌蚊巢上,蛮触交争蜗角中。

    应是诸天观下界,一微尘内斗英雄。”

    周胤微听了,似不为所动,只是附和道,“果然有些韵味。”

    周惇道,“若仅看后两句中的‘诸天’、‘微尘’二词,或有人会以为此篇之语取自佛教经中,但细论起来,这头一二句却用的都是道家典故。”

    周胤微低眉应道,“父亲说得是。”

    周惇抿了抿唇,道,“那你便论一论,”他看向周胤微,“这头二句用得是哪两个典故”

    周胤微滞了一滞,道,“儿子却只看出了其中的一个掌故。”

    周惇微笑道,“是哪个典故”

    周胤微道,“此诗首联,是化用《抱朴子》中的那一句‘蟭螟屯蚊眉之中,而笑弥天之大鹏’。”

    周惇道,“对,”他淡淡道,“这第二句,是取自《庄子》中的‘蜗角’一典。”

    周胤微依旧不为所动,“是,父亲说了,儿子才想起来。”

    周惇道,“此典冷僻,你一时没想起来也是有的,”他扫了一眼周胤微身上的鹤氅,“我是先读了苏东坡诗中的那一句‘永辞角上两蛮触,一洗胸中九云梦’,才偶然记起《庄子》中有这一则故事呢。”

    周胤微道,“父亲通今博古,儿子远不及也。”

    周惇笑了一下,道,“‘老庄’之学中的‘无穷’之理词旨辨博,譬如,就此则掌故而言,‘知游心于无穷,而反在通达之国,若存若亡乎’这一句就极有哲理。”

    “《庄子》云,蜗之两角,有二国存焉,一名蛮氏,一曰触氏,二国频相战争,杀伤既其不少,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惠子闻之而见戴晋人,戴晋人便以此喻起譬此言,进谏于魏惠王,”周惇说着,见周胤微仍面容平静,道,“蛮触为蜗角虚名、蝇头微利而争,有伤和气不说,也实在无甚意思。”

    周胤微默然片刻,开口道,“这《禽虫十二章》的祖本实在珍贵,儿子实不敢收,父亲还是……”

    周惇打断道,“好,”他淡淡道,“那我便将它送给你大哥罢。”

    周胤微点了点头。

    周惇看了周胤微一眼,忽而心头一突,道,“臧隐,若以‘蜗角’一典为题,你可能作得一诗”

    周胤微一怔,随后应道,“作是可作得,但儿子作诗,向来作得就不如文章好……”

    周惇摆了一下手,道,“无妨,”他说着,将书放到了一侧,尔后在桌上铺开了一张新纸,又从笔架上拿了一支新笔递了过去,“你且作来就是。”

    周胤微犹豫了一下,道,“在父亲桌前这样作诗,似是不敬,不如再搬一张桌几进来……”

    周惇笑道,“偶然作诗而已,就是旁人见了,也不会当真以为我常常伺候你笔墨罢。”

    周惇的这句玩笑话算是一下把周胤微的借口给全堵住了,周胤微踌躇了一下,还是慢慢跨过两步,挽起袖子,接过了周惇递来的笔。

    周胤微拿着笔思忖了一会儿,便伸手蘸了墨,在纸上写道:

    “蛮触国谁雄,战争犹未息。

    由此夺虚名,费尽人间力。

    东陵人已仙,黯淡斜阳暮。

    可惭名利心,孜孜问葵戍。”

    周胤微作完,搁下了笔,又缓缓地退回了原位,低下了头去。

    周惇看了诗,却脸色微变,道,“我令你以‘蜗角’为题,你怎的还多加了两个典故”

    周胤微道,“有道是,‘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父亲既未限格律,儿子便加以二典,以诗言志,还望父亲不要嫌儿子卖弄才好。”

    周惇笑了笑,这回的笑似乎有些勉强,但周胤微低着头,并没看见,“虽不能说卖弄,但有‘离题’之嫌。”他顿了顿,道,“若是春闱时你如此作文,恐有名落孙山之忧啊。”

    周胤微扬了扬嘴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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