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第二百三十六章 千驹宁昂

    徐知温道,“好。”他的声音还是同方才一般淡漠,“父亲和五弟都不愿多理我,难得你还肯听我一言。”

    徐知恭浅笑了一下,道,“因为大哥说得,往往都是对的。”

    徐知温道,“难道,竟有人愿意听‘错’话吗”

    徐知恭道,“这倒不然,只是,”他顿了顿,叹气道,“大哥样样都想在众人前头,难免就显得大哥太过洞悉人心了。”

    徐知温淡笑道,“我若懂人心,又哪里会在父亲和五弟面前说那些话呢”

    徐知恭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知道,大哥对人心,是半懂不懂,可是,”他认真道,“大哥总在旁人面前装作很懂,因此……”

    徐知温接口道,“因此,就总显得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对吗”他说着,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旁人看我与五弟,便会觉得五弟更加坦诚磊落,是不是”

    徐知恭看了徐知温一会儿,道,“大哥是以为,五弟实则并不像他表面上一样坦荡么”

    徐知温道,“哦,不是,”他淡漠道,“五弟确实,和他面儿上一般蠢。”

    徐知恭笑了起来,“既如此,大哥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徐知温道,“不是担心,”他道,“我只是疑惑。”

    徐知恭问道,“大哥疑惑什么”

    徐知温道,“我是疑惑,为何在旁人眼中,我还不如一个蠢材可信”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自然了,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不是说五弟是蠢材。”

    徐知恭道,“对,五弟虽然蠢,但还不能称作是蠢材。”

    徐知温斜了他一眼,道,“别再往五弟身上绕弯子了。”

    徐知恭道,“好,好,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对大哥说,才能说得最明白。”

    徐知温瞥了一眼被徐知恭拢在怀中的《汉书》,道,“或许,可仍以昔年诸臣拥汉宣帝为例,”他淡淡道,“霍子孟一言定乾坤,却不如丙定侯匿功护皇孙。”

    徐知恭抿了抿唇,轻声道,“这例子不好,不怎么适合大哥。”

    徐知温道,“那你举个例子罢,”他看向徐知恭,“举个合适我的例子。”

    徐知恭想了想,道,“或许,可以昔年东汉时,魏文帝与陈思王夺嫡魏王世子为例。”

    徐知温眉头一挑,露出了些微隐约的笑模样,“三弟是在说我‘矫情自饰’么”

    徐知恭见徐知温似乎高兴了起来,语气也跟着轻快了些,“我是说大哥‘允文允武’呢。”

    徐知温终于笑了起来,“好,你且说你的例子就是。”

    徐知恭低下头,将怀中的《汉书》复拿回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昔年魏武帝作魏王出征时,魏文帝及陈思王并送路侧,陈思王称颂功德,发言有章,左右属目,魏武帝亦甚悦焉。魏文帝文采不及,怅然自失,其幕友吴质耳语曰:‘王当行,流涕可也’。及武帝行,魏文帝涕泣而拜,左右皆歔欷,于是众人皆以陈思王辞多华,而诚心不及也。”

    徐知温闻言,轻轻地“嗤”了一记,道,“魏文帝御人以术,行事机巧,我实不能比。”

    徐知恭哗啦啦地翻完书,又“啪”地一声合上,对徐知温笑道,“大哥坦荡如砥。”

    徐知温扯了扯嘴角,道,“对,所以,我不懂人心。”他说着,低头浅笑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个故事,你也可以同五弟讲上一讲。”

    徐知恭又拢起了《汉书》,应道,“好。”

    徐知温道,“你讲的时候,最好解释得详细些,否则,五弟怕是听不懂呢。”

    徐知恭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哥是觉得四皇子……”

    徐知温接口道,“不,我并没觉得什么。”他顿了顿,又道,“我么,还是那个意见,若要效法伊霍故事,福嗣王是最佳人选。”

    徐知恭有些疑惑,“可福嗣王如今纳了……”

    徐知温摆了一下手,淡然道,“虽然父亲已然问过了两回,但我料想父亲心底并不笃定全信我的,三弟,你若能帮着在旁边多说上两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徐知恭觑了一眼徐知温的脸色,出声应了下来。

    徐知温“唔”了一声,道,“对了,我听说,这次圣上派遣去各地方驻军巡访的抚台,是一位鸿胪寺少卿”

    徐知恭道,“是啊,”他又看了一眼徐知温,“就是那个孟宁昂。”

    徐知温笑了笑,道,“是孟千驹啊,”徐知温笑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能让圣上不计前嫌地用他,倒是有几分本事。”

    徐知恭也笑道,“可不是嘛,昔年圣上入宣政门时,其宗堂兄作的绝命词还言犹在耳呢。”

    徐知温笑了一下,随口吟道,“‘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鸣呼哀哉兮庶不我尤’,”他吟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此人必定难缠。”

    徐知恭道,“难缠倒也罢了,我怕就怕,这孟宁昂是……”

    话没说完,徐知温就已然猜到了徐知恭的心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这孟千驹定不是太子,或宋氏的人。”徐知温沉吟道,“我听说,他幼时失怙,继而失恃,靠生母两次改嫁,又改姓,才得以幸存至今,我料想,他蒙恩不易,除了圣上,断断不会再择他主。”

    徐知恭道,“那大哥以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徐知温道,“有好有坏,”他顿了顿,道,“我想,彭寄安能应付得他来。”

    徐知恭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徐知温继而淡淡道,“三弟,你素日胆子虽不可谓大,但也不算小,怎么今儿,被太子的一杯‘三勒浆’就唬得缩手缩脚了鸿胪寺虽名掌理外国事,但九寺皆直控于圣上之下,如今情势尚不明朗,又有何可多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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