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第三十一章 狱中所思

    穆翰德刚过了今天的第三遍刑,闷闷地趴在刑牢冰凉的地上,地上铺了些稀薄的干草,却不能抵御地面散出的入骨寒气。

    好在此时正是盛夏,这经年的寒气积在骨头里也生不出病来。

    穆翰德这会儿是觉得有些委屈。

    他当然不敢对本来是忠心耿耿地伺候太子殿下,尽心尽力地养马喂马,结果被冤枉入刑狱这件事感到委屈。

    他本来就是蕃奴,能被太子提拔去驯马,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所以他不敢对太子有一丝一毫的怨怼。

    他只是委屈自己入宫以来努力学习汉学、汉文,在刑讯里竟没起到一点儿作用。

    穆翰德清楚地记得,《周礼》中有这么一段,“以五声听狱讼,求民情,一曰辞听,二曰色听,三曰气听,四曰耳听,五曰目听”。

    他读这段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读懂其中的意思了。

    穆翰德回想自己被审讯的时候,自认为自己的语言表达流畅、面部表情平稳、气息稳定、听觉反应灵敏、也正视问话者,没有丝毫躲闪。

    但是他自从进大理寺刑狱以来,每天都被这么审问,一天三遍地过刑。

    他自认每次被审讯,都是努力做到《周礼》中“五听”的标准,可刑讯却从未停止,反而一天比一天重。

    穆翰德的手指动了动,拨了拨手边干枯的草屑,他趴在地上的那只耳朵听到了脚步声。

    牢门开了,狱丞端了饭食汤菜来灌他,灌完饭菜又给他的伤处粗鲁地上了遍药。

    端来的饭食中有豕肉,穆翰德却配合地吞咽着饭菜,他这会儿才真正安下心来。

    这意思就是没人想要他的命,他们只是想查清楚案子而已。

    但是这就让穆翰德发愁的地方。

    穆翰德进了牢狱才发现,自己原来没得任何一个主子的提拔是有原因的,他学了这么多年的汉学,却始终弄不清楚汉人的行事方法。

    比如说,穆翰德一直以为掖庭宫狱隶属内宫,审讯宫闱案必会动重刑,但是他被关到掖庭宫的时候倒是好吃好喝,没人打骂,只是每个人关一个房间,防止他们窜供罢了。

    而被移交到大理寺,原以为会按照一般刑事案的法定规则去审讯,没想到倒是一遍遍地过刑,想死都死不成。

    穆翰德想起过刑的时候旁边负责监刑的大理寺正就不寒而栗。

    来大理寺的第一天,他和几个东宫宫女一同审讯过刑,其中一个宫女意图咬舌自尽,大理寺正发现后,亲手拔下她的所有牙齿,再接着审问、过刑。

    这让本来就想活的穆翰德,更加不想死了。

    刚刚吃下去的饭菜热汤在胃里发挥作用,穆翰德有了些许睡意,但是他又不想睡,因为睡下后起来就又是审问、过刑。

    此刻是穆翰德一天中难得的清静时刻,他不想浪费这段时光。

    穆翰德又一遍地细细在脑海中回想太子落马前后的经过,事实上,这些天来,他所知道的所有经过都重复过数十遍了。

    每天上完了刑,穆翰德回牢房后,也在细细揣摩这个案子,在脑海中一遍遍地推敲其中的蛛丝马迹。

    他去驯马这件事,是他自己求来的,这也不怨旁人。

    穆翰德后悔的是,那次清宁宫来人,他就不该挺身去清宁宫见皇后。

    皇后和二皇子赏他,他就该跪下婉拒才对,他为太子驯马,要赏也应该是太子赏,怎么能要二皇子的赏赐呢

    如果不要赏赐,太子也未必不会看不见他养马养得好啊。

    穆翰德揪着干枯的草根,愤恨地想,太子是东郡未来的国君,国君哪能没有容人之量呢

    就像他在外交国宴上感谢太子的提拔,东郡现任国君的赏赐只会更厚一层。

    穆翰德当时想,我可号准汉人“君臣父子”的脉了。

    外交国宴后,他正式被提拔入东宫,专门伺候太子的马。

    那时的穆翰德坚信,只要马球赛一过,他就是东郡的王毛仲。因此,穆翰德对待主子的马,比对待自己都精心,要不是东宫有东宫的规矩,他恨不得天天和马睡在一起。

    他是实在不相信,有人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对太子的马下药。

    而且,主子们的马都是按照《唐六典》上的规定喂的,汉人觉得那样的喂法好,穆翰德是绝对不敢提出异议的。

    即使那是进贡来的马,但入了东郡就是汉人的马了,就应该适应汉人的喂法。

    但除此之外,穆翰德也不相信有人能在东宫安插人手,在太子骑马的时候害太子落马。

    东宫里面的仆从一般分三个派系,一派是太子自己选的;一派是皇后赐的;一派是皇上赏的。

    随着太子渐渐长大,皇上赏的奴才越来越少,太子自己提拔的和皇后赐的是越来越多。

    这三方虽然因出身不同分了派系,但是这三方的人再怎么较劲都不敢对太子下手。

    穆翰德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他被关进掖庭宫的时候,还在琢磨这里面的道道,想着这个案子说不定是他青云直上的助力之一。

    可他受了这几天的刑下来,是越来越糊涂,因为他想来想去,发现想害太子的人很多,而能在东宫安插人手、完成害太子落马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有。

    穆翰德慢慢地翻过了身,脑中又琢磨起了另一个不起眼的人,皇四子身边的那个小太监,徐宁。

    徐宁和他仅打过两次交道,一次是自己正撞上徐宁要找个蕃奴面见四皇子,一次是那次外交国宴结束后的晚上,徐宁赶着来送了他一份礼物。

    那份礼物穆翰德来不及拆开看是什么,那时他得了那么多皇上、太子的赏赐,又赶着要搬入东宫,又有那么多看准他之后要在东宫青云直上,赶着来巴结,希望他以后能在太子面前说两句好话的小太监,他怎么可能重视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身边的小太监送来的礼物呢

    现在他屋里的东西都被搜走了,徐宁的那份礼物肯定也被拿走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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