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虚梦》第八十九章 庄子死了人(五)

    严力的眼睛闪烁了几下,眼里流露出赞许之意,便道“侯爷说,常小娘子是严府当家,如有何建议,不妨直说,侯爷和宋县令都会遵照的。”

    “既如此,那便先由我出面协调吧。你派几名家丁跟随我到广场去。至于其他人和捕快,最后隐藏于广场周边,如事有不妥,再出面也不迟。”常直想了想,便道。

    “不可。”

    两把声音同时响起。

    王氏和严力的眼底都充满了惊讶之色。王氏道“广场里皆是那大庄头的人。他本来就残暴,加上刚死了儿子,恐怕不是言语能打动的。再看他这作势,显然是不怕得罪严府,到时,稍有不慎,他挟持了你,再和侯爷谈判的话,我们就落了下风了。”

    严力连连点头,称是不已。

    常直笑了笑,道“这种人已经过惯了锦衣玉食,一呼百应的生活,就再也不想过回以前那种低声下气的日子了。何况,他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我可听说了,他有三个儿子。其中一个还考了秀才。现如今,他只不过是想借着此事,在村民们面前立下威风,又可将那猎户赶出他的地盘而已。从此,这王家庄的人便只能对他俯首听命了。一个声厉色荏之人不足为惧。”她低了低头,又轻声道“而且,如果我们让捕快们直接进到广场,他乍惊之下,恐怕会对那帮村民作出残暴之事。毕竟他们都在他手里。到时,有所冲突就必然有伤亡,如此一来,事态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了。”

    严力的眼神闪烁了好几下,和王氏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方一咬牙,道“那待我禀过侯爷再作打算吧”

    常直点了点头,他便跑到了鹤鸣的车前。此时,严鹤鸣和宋县令正说着目前的情势。一听严力的回报,两人的眉头顿时都皱了起来。

    “万万不可。”严鹤鸣的脸色变得肃整,满脸的担忧。宋县令的眼底倒是充满了敬佩之色,道“你们这位常当家倒有魄力,一个女子竟有如此勇气,真可堪比许多铮铮儿郎啊。”

    鹤鸣苦笑了一下,暗叹口气,心里想,如果你知道她的芳龄才13岁,恐怕会更加惊讶。

    正想着,便见到那人儿戴着斗笠,袅袅而来。宋县令自然也看到。不过,他以为旁边的王氏才是当家的,便颔首示意。心底却充满了疑问,怎么这当家的出门,还带着严府的小姐呢

    没料到,严侯爷却对着那身量比较娇小的丫头道“严力已经跟我们说了你的建议,我不同意。”

    到底是侯爷,又曾经在战场杀伐过,所说的话简练有力,而且不容置疑。

    常直微微一笑,向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宋县令行了礼,方道“严侯爷,我是严府的当家,此事,我当有作主的权力。侯爷同意便罢了,不同意的话,我便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处理此事了。”言下之意便是,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这话如果由老太君这些老谋深算的人说出口,问题自然不大。但由这么一个出来,宋县令觉得甚是怪异,特别是,她的语气里倒有几分娇嗔之意。似乎是跟谁赌气似的。但看她那严肃的姿态,又不像。

    鹤鸣被她的话一噎,倒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她倔犟,独立,有主见,与一般的闺阁女子大相径庭。可,无论如何,他心底都是不愿意她冒险,哪怕一分,也不行。

    只是,看她昂着脖子的样子,再想想以前她所做的事,哪一桩哪一件,一旦她有了主意的,又有谁能拗得过她呢

    他暗叹一口气,语气转为和缓,苦心劝道“这大庄头是个穷凶极恶之人,已经在王家庄横行霸道了数十年,根基深厚。加上现正在气头上,村民们又在他手里,倘若他以此为要挟,我们便束手束脚,到时非但不能杀掉他的嚣张之势,反而会陷自己于被动之中。更有甚者,会置自己于危险之中,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我是严府的当家。若不能亲身前往,以后以何面目面对那些将冀望寄于我身上的村民们又有什么威严可以管治下面”常直昂然道。

    此话一出,不仅鹤鸣,就连宋县令都惊诧万分。这话,不仅不应该从一个闺阁女子口中说出,更不应该的是对方年龄这么小,便有此见识,比起那些长年累月浸淫在政事中的官老爷们,或者征战杀伐的将军们,亦毫不逊色啊。

    宋县令不觉抬了抬眼,开始重新审视这位严府的新当家,内心自然充满了惊诧,眼神里渐渐带了些敬佩之意。

    鹤鸣虽说知道她一向倔犟,做事行不苟合,却也没料到她一个小丫头,竟有如此担当,内心自然是欢喜的,在欢喜之余,又多了那么一点钦佩。

    常直倒没想到,两三句话竟让对面两个男子对她的看法大为改观。她只是自小跟随父亲在府里和军营中耳濡目染,时时刻刻感受到父亲的英勇、果敢、有担当的作风罢了。自然而然地,她便择善而从之。

    她竟说到了这种地步,鹤鸣自知再也无法阻止她进村。不过,虽然阻止不了,但为她做点事情还是可以的。于是,他便道“那便让严武和另几位我的随身小厮扮作家丁,随你进去。他们之前都是随我在战场上杀伐过的。武功自然不在话下,临场应变能力也比普通的家丁好得多。届时,一旦发生冲突,便让他们先护送你安全撤离。我们则在广场四周布控,一看苗头不对,便会冲进去救人。”

    常直嫣然一笑,道“谢谢二郎的安排。”虽然隔着一层纱,鹤鸣仍然可以感受到那满脸的笑意,他不觉心中一荡。

    可一想到她要亲身涉险,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若换作以前,他意气风发之时,又怎么可能让她一人前往必然是随身倍伴的。这一刻,他是如此痛恨自己双腿的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甚至在他从战场上被人救回营地,得知自己双腿被废时也未曾有过。想及此,他抿紧嘴唇,双手紧紧地捶在双腿上,脸色渐渐沉凝起来。

    常直亦感受到了他的沉重心思,不过,她不知道是因自己而起,而是以为他想到了大庄头的恶行而愤慨的,遂道“二郎请放心,我一定会妥善处置此事的。”

    这话让鹤鸣的内心更如针扎般,但见及她那小小的身躯昂扬而立,一股热流冲上了脑门。是啊,她一个小小的女子尚敢亲身涉险,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躲在背后呢不过一条命罢了,几年前他在战场上死里逃生,阎王爷尚且拿不了他的命,如今,那区区的宵小之辈又能奈他如何

    当下,他便道“我和你一起进去。”

    此话一出,不仅常直,在场的王氏、宋县令、严力皆同时一愣。而严力更是大惊失色,冲动之下再不顾上下有别,高声叫道“爷,万万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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