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策》第六十章 密道议事

    在一阵忙乱后,夷光替夫差包扎好伤口,后者面色阴惊地走到惊魂未定的伍榕面前,寒声道:“本王念在相识多年的份上,对你一忍再忍,可你却变本加厉,先是在太王太后面前中伤夷光,之后又想毁她容颜,实在是该死!”

    听到那个“死”字,伍榕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半晌,她颤声道:“你……想我死”

    在伍榕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夫差一字一字道:“你该死!”

    “该死……该死……”伍榕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两个,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待得笑声落下已是满脸泪痕,她对夫差情深至极,十年不改,结果却换来“该死”二字,实在是可笑至极。

    最可笑的是,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竟然还狠不下心去恨夫差,真是没用!

    夫差眸中杀意凛冽,夷光是他的逆鳞,不许任何人碰触,伍榕不止犯了这个忌讳,还不止一次。

    若非还念着往昔一点情份,再加上她是伍子胥的义女,这会儿早已经被乱棍打死。

    “大王。”夷光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郡主也是因为太过在意您,才会闹出这样的事,还请大王网开一面,放过郡主吧。”

    “不用你替我求情!”伍榕恨恨地盯着夷光,“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为什么要有你的存在,为什么!”

    伍榕这番话令夫差眸光又冷了几分,森森道:“你瞧见了,死不悔改,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都是一样的自以为是,不知好歹!”

    夷光按住他意欲抬起的手臂,凝声道:“无论怎样,大王都不能杀郡主,不止是为了您自己,也为了太王太后,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提到太王太后,夫差眸光渐渐缓和了下来,确实,现在不是杀伍榕的好时机,他平一平气息,道:“伍榕举止疯颠,意图谋害他人,着急禁足琉璃馆,没有本王的旨意,不许她踏出一步!”

    伍榕被带下去的时候,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有悲恸过后的绝望。

    这一刻,她无比希望夫差是真的被妖法所惑,否则……这十年相伴,就真的成了一场笑话。

    伍榕被训斥并禁足于琉璃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伍子胥耳中,后者自是不乐意,几次入宫要求夫差解除禁足,以往他开口,夫差必定答应,可这一回,任他怎么说,夫差虽然语气客气,却始终不肯松口,打定了主意要教训伍榕。

    伍子胥虽然位高权重,执掌天下兵马,可终归是臣子,不能越居于君王之上,所以在夫差的坚持下,只能作罢。

    伍子胥见夫差越来越不服管教,几次借上书之际,对夫差严厉说教,想将他拉回来,几次下来,夫差态度确实比之前好了许多,恭恭敬敬,犹如回到了以前,令伍子胥颇有几分安慰。

    可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夫差营造出来的假像,事实上,他每一次说教,每一次训斥,都让夫差对他的厌恶增加一分,当累积到一个顶点时,就是彻底暴发出来。

    夷光见夫差心情郁结,便经常陪他一起纵马赏月,寄情山林之间,两人感情越发的深厚。

    十五月圆,之后就渐渐开始由盈转亏,到了十七八的时候,已是少了一小半,待到月末更是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月牙,直至下月十五方才再次恢复成圆月的模样,周而复始。

    十八这日,夷光借口想看一看馆娃宫的建造进度,一路来到馆娃宫,待避开工匠的耳目后,悄悄来到张大力所说的那个密道之中,范蠡与冬云已经等候在那里。

    夷光加快脚步走到范蠡二人身前,欣然唤道:“先生,冬云姐姐。”

    望着恢复真容的夷光,范蠡心中复杂万分,兜兜转转,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以真容示人,也就意味着夷光被彻底卷入吴王宫以及前朝的波谲云诡之中,不再能够全身而退。

    范蠡压下心中纷迭的思绪,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润,“许久未见,可还好”

    夷光微笑道:“有劳先生记挂,虽然出了些小意外,但大体都好。”

    “那就好。”说着,范蠡突然朝夷光长揖一礼,“雅兰那件事情,多谢你了,否则我今日,怕是已经没命站在此处。”

    “先生客气了,你我共为越国子民,自当相互扶持;真要说谢,也该是夷光谢谢先生才对。”

    看着他们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自己却完全插不上嘴,冬云心里又酸又涩,强作欢颜地道:“咱们坐下慢慢说,别总这样站着,你们不累我都累。”

    “对,坐下说。”被她这么一提,范蠡也想了起来,三人来到搁在一旁的石桌前坐下。

    夷光接过范蠡递来的热茶,轻言道:“先生此来,可是为了文种的事”

    “不错。”提及文种,范蠡面色顿时阴郁了下来,“文种兄坚持要扶持公子山上位,以此来达到解救大王的目的,任我如何说,他都不肯听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夷光望着盏中徐徐舒展的叶子,幽幽道:“文种与先生不同,他经营多年,商人的本性已是刻入到了骨子里,对他来说,复国更像的是一桩生意,既是生意,自然是想着利益最大化。”

    “若非你及时传信,我都不知道他还悄悄修了这么一条密道。”范蠡摇头,“公子山性子确实温和,容易掌控,可这也意味着他控制不住伍子胥,伍子胥就像一头老当益壮的猛虎,如今被夫差这根缰绳套着,不能肆意张嘴,你我尚能勉强与之共存;要是没了这根缰绳……简直不敢想像。”

    夷光静静听着,“先生打算如何阻止”

    “在文种兄的整个计划里,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一环,那就是郑旦,上次他偷偷与郑旦见面,必是说这个事情,但任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实话。”

    听到这里,夷光已是明白了几分,“所以先生想从郑姐姐那里入手”

    “不错,让郑旦劝说公子山,是唯一能够阻止文种兄一错再错的办法。”

    夷光点头道:“好,我会与姐姐去说,先生等我消息。”

    范蠡抿了一口茶,道:“我听说夫差与伍子胥因为伍榕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照此下去,二人彻底决裂是早晚的事情。没了伍子胥这头猛虎,吴国就等于垮了一半,不足为虑。”

    听到这话,夷光迟疑道:“将来……大王归越,可会出兵攻打吴国”

    范蠡诧异地道:“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昨日,吴国恃强攻越;来日,越国兴盛又反攻吴国,往来反复,要到何时才能真正止戈”烛光照在夷光优美的侧脸,蒙上了一层淡淡哀伤。

    “一场伐越之战,已是令无数无辜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失去性命;再来一场,苦得还不依旧是百姓吗”

    范蠡盯着夷光盈满了哀伤的眼眸,蹙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我们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念头就一直索绕在夷光心间,令她一直在思索自己与范蠡所做的事情是对是错。

    从越国子民的角度来看,自是没有错,可站在无数在战争中死去的百姓角度来看,复国,何尝不是另一场战争与死亡的开端!

    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像她一样失去父亲,失去仅有亲人,艰难地飘泊在异国他乡,不知什么时候就死在了一场冰冻或者饥饿之中,没人关心,没人在意,甚至连一张裹尸的草席都没有,就这么曝尸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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