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刀直入地讲,伍德是不相信预言的。
不光是预言。
——算命、占星术,哪怕把它们归到统计学里。他都通通不信。
达里欧问:“你不信这个”
伍德摇头:“不信,一点都不信。”
夜色渐浓,雨声却一点都没消停的意思。
达里欧女士捂着下巴,凑近了问。
“你答应露丝,要陪她去占星铺这不是浪费时间嘛你俩有什么好谈的”
伍德:“你往身后看。”
达里欧女士应着主子的话,回头朝路德维希宅邸瞥了那么一眼。
大屋子静悄悄的,很难想象几个小时前,还有十来条活生生的人命在此生活。
她咬着指甲,尝到指尖人血的腥味,眼神变得凌厉,要问明白主子的想法。
“伍德少爷,我觉得你俩不是一类人。你也不是那种见色起意薄情寡义的家伙,至少在这点上——”
达里欧女士对着屋里的血案现场指指点点,肢体语言非常多。
“——如果你找到了露丝**官买凶杀人的证据,会毫不犹豫地射爆她的脑袋。这事没有和解的余地,你和她完全不同。”
她一会指着湿哒哒的苔藓院墙,又去拍打伍德纤瘦的躯干,一会挤眉弄眼,生怕主人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她笑嘻嘻地勾搭着小少爷的肩,低声问:“嘿,伍德。你不喜欢听废话对吗”
伍德答:“我也不喜欢说废话。”
“那就对了!”达里欧女士一拍大腿:“你告诉我,明天我们去哪儿是找出这宗血案的杀人凶手,还是去和露丝这位更年期的老娘们儿约会”
伍德:“一起吧。”
“一起……”达里欧女士的笑容僵在脸上。
伍德:“对,一起吧。”
达里欧女士指自己,又指着伍德,紧接着指房屋,最后指镇子上的街道,街道尽头是联体排屋,挂着一列列占星铺的招牌。
伍德敲着响指,没有半点见外的意思:“是的,你和我一起去。还有露丝法官,我们一起去找出真凶。”
达里欧的声音大了几分。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和露丝**官,和这个嫌疑犯,一块去她的地盘,然后阴阳怪气地问她——”
达里欧的表情千奇百怪。
“——天呐!露丝!你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嘛我的表哥死了!就在他的屋子里,我亲眼看见的,不光是他,还有他的家眷,他的佣人,他的奴隶,死得整整齐齐!全都吊在天花板上呐!”
达里欧的牙齿很白,牙龈血红,像是气得高血压,两眼瞪得滚圆。
“哦不!他家的厨子死得没那么整齐划一,那个脸红脖子粗的大胖子脑袋叫人砍了下来,舌头和脑门让人划烂了!划着魔鬼的图案!老吓人了!”
伍德鼓掌。
“就这么演!”
“艹!”达里欧骂道:“明天是周日。”
伍德:“对,周日。”
达里欧女士扯着小少爷的衣领,要把少爷看得仔细了,看得明明白白,生怕看少了一眼,就没有了。
“明天你死了,活不过来!”
伍德:“我知道。”
达里欧:“你知道,还要去做”
伍德:“我不会死。至少明天不会,不对,我后天也不会死,到下周六可能会死。”
“你哪儿来的底气”达里欧狐疑。
伍德指路德维希宅邸。
“**官死了,还是灭门惨案,王都会派宪兵队和督统来查案,说不定还有一两个打过仗的将军跟着。我们为什么要管这桩闲事你是官吗你是椿风镇的父母官吗你这么关心人家,人家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嫁到他家去”
达里欧赶蚊子似的挥挥手。
“你说的甚么鬼话!”
伍德又说:“我和路德维希有旧怨,他在刑场上要杀我,要我死的合法合规。可是我俩今夜进了他家的屋子,整个镇子的人,都用枪口的准心看得清清楚楚了。”
达里欧:“是这个道理,我们有嫌疑。”
伍德问:“你觉得这事不是露丝安排的”
达里欧:“我觉得这事就是露丝安排的!”
伍德:“你都明白这个道理”
达里欧:“没错!我能想明白!”
伍德指镇上的烂楼民居。
“他们想不明白”
“嗨!”达里欧叹气:“他们哪儿能明白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就是镇子上最大的道理了!”
伍德敲着达里欧的脑袋瓜。
“我指望镇民帮我脱罪你觉得我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达里欧捂住天灵盖,眼神中有嫌弃。
“你有话直说嘛,主子!我知道我笨!”
伍德挽起袖子。
“普拉克家大业大,它的马匹、粮食、军衣都往边防送,椿风镇离不开它的税收。如果督统来了,你觉得督统是帮我还是帮镇上的法官是帮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乡绅还是帮我这个遵纪守法只想种地的姐姐”
达里欧说:“他肯定帮你……”
“不对!”伍德摇头。
达里欧苦着脸:“镇上唯一一个念法典的法官死了,难不成督统还会和露丝玩一出官官相护他们会联起手来对付咱们吗”
“也不对!”伍德揉着达里欧女士的脑袋:“达里欧,只要我姐姐还在种地,只要我们家还在为国效力,我就不会死。督统不是傻子,就算分不清是非黑白,也能分清利害关系。如果这个人是傻的,也坐不到督统这个位置上。”
达里欧问:“主子您的意思是,这督统谁都不帮”
伍德点头,要侍从听个明明白白。
“在你和玛姬小姐跳摇摆舞的时候,露丝就把杀手派出去了。”
达里欧回忆着当时的光景。
伍德又说:“她约我明天在大卫占星铺见面,说是算命,其实是谈婚事。”
达里欧:“这个我知道!当时她看你的眼神就像是看餐盘里的牛扒,这娘们儿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你想,她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伍德问。
达里欧:“她想知道你是怎么活过来的!还有巴风特的秘密!她想和你一样不老不死!”
“不是的,达里欧。这些东西不需要联姻也能办到。用就钱能买到,指使黑帮雇佣土匪去绑架我的姐姐,我也会就范,这是她擅长的招数。很明显,她不止想要这些——”伍德坦言:“——她想通过联姻来逃这十几年欠下的债。路德维希的死,对她来说是个好机会。”
——露丝在椿风镇生活了十九年,对王都的官员来说,她就是一条盘踞在富硕乡镇磨牙吮血的寄生虫,名字早就登上了缉查反腐的头号名单,只是碍于佩洛西家族在王都的影响力,难以连根拔起。
——露丝对佩洛西的家庭成员来说,也起不到任何实质上的帮助,她在椿风镇政绩平平,不能给后辈提供任何上升通道,恶习和骂名倒是沾了一大堆。
伍德说:“我有杀人动机,还有案底。督统来了椿风镇,第一个要查的就是我,这个时候,我能找谁求助”
虽然不想承认,但达里欧依然念出了这个名字。
“——露丝佩洛西。”
伍德又问:“她要完全脱离家族,洗清身上的政绩污点,掌握整个椿风镇,俨然要造一个国中之国,她会怎么做”
达里欧惊呼:“先清除路德维希这个潜在竞争者,然后嫁给你,帮你洗清杀人嫌疑,再拿走小姐的产业,摇身一变,成为普拉克家新的女主人!”
“然后”伍德两手握拳,绕着同心圆,在给小天才侍从加油打气。
达里欧紧张地咽下唾沫。
“主子,你要我做什么”
伍德问:“你是土匪出身对吗”
达里欧说:“没错。”
伍德又问:“这镇上杀人最快,,最厉害的土匪强盗,最凶最狠的匪帮,你也认识对吗”
达里欧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这疯丫头正儿八经地回了一句。
“主子,我能找到真凶,可是我不想再去和那些人打交道了。”
伍德无辜道:“我没让你和他们打交道呀。我就提一嘴都不行吗”
“你接着说。”达里欧黑着脸。
“等雨停了。”伍德指着远方的联体排屋,指着占星铺的招牌:“我们就去等露丝,你之前怎么演的,完完整整在她面前演一遍。染发剂和幻形魔药,我帮你回去拿。”
达里欧噘着嘴,心里一万个不乐意。
“你说得倒轻松。”
“你不是喜欢演戏嘛我看你在法庭上挺熟练的呀!我和你说,露丝就喜欢听戏,喜欢听故事,你仔细琢磨琢磨。”伍德一拍手:“**官和富家少爷成了忘年交,这小少爷冤案缠身,**官出手相助,为小少爷洗刷冤屈喜结连理,王都迎来破案喜报,椿风镇上一片祥和,除了十几具无人来认的尸体,正义得到伸张,坏人死绝,好人长命。这故事谁听了不开心”
“好——————!”达里欧脸上矫揉做作,翻着白眼,一手往外攮刀子似的挺得笔直,拍手点出一个大拇指的赞。“真是一对奸夫!我听了都想骂人!”
伍德:“演得好!”
达里欧:“要我配合你有个条件。”
“多少钱”伍德问。
达里欧怒道:“去你妈的钱!你这活要命不要钱!”
伍德惊疑。
“你不要钱”
达里欧如伍德少爷一样坦诚。
“我要睡你。”
伍德:“那不行,我姐可以给你睡。”
……
……
普拉克庄园中。
闺房里,朱莉猛地打了个喷嚏,从噩梦中惊醒。
……
……
达里欧:“不要朱莉,就你。”
伍德:“我和我姐是双胞胎,你看我姐多漂亮,多水灵,简直和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达里欧一口唾沫吐在少爷脸上。
“不一样!我呸!”
伍德擦干净脸上的口水。
“哪儿不一样了”
达里欧女士一语点破了伍德的小心思。
“你想把我扔在这儿!我要是睡了大小姐,就和大小姐绑在一起了!我得给她卖命,护着她家的园子!你要安安心心跑去王都逍遥快活!”
伍德吹着口哨,对着漆黑的天空,假装看星星。
达里欧眯着眼,咄咄逼人:“你别想丢下我!你自己说过的,我俩是生死之交!这单我接下了!主子,你记得支付报酬!”
伍德果断地点了点头,交易过程非常顺利。
想通了人与人之间的事。
他还得想想人与魔鬼之间的事。
他低头沉思,开始正视“巴风特”这位魔鬼。
——毫无疑问,露丝在与巴风特接触之前,是个蓬头垢面不愿惹人瞩目的农妇,依然算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与魔鬼接触之后,露丝却完完全全变了样。
巴风特就像是一枚锋利的鱼钩,彻底改变了露丝的思考方式,将**这条“大鱼”从心底拉出水面暴露人前,变得嗜血嗜杀毫无底线。
伍德想。
——这就是巴风特赐予凡人的“知识”。
它非常危险,而且致命。
“达里欧!”
伍德冲进了大雨之中,他开始变得急不可耐。
“我回庄园帮你取化妆品和魔药,等我。”
他翻身上马,冲进漆黑的小镇,生怕浪费半点时间。
马儿的蹄髈在石板道上打滑,好几次险些踉跄趔趄,人仰马翻。直到闯进殷实的泥地里才跑得顺畅起来。
伍德的眼睛里有血丝,连续的大脑活动让他几乎透支了所有精神力。
他明白,自己的对手不是某群人,某件事,某桩杀人案,某个时代或某个阶级。
他不相信预言、占星术或统计学。
但此时此刻,在一片黑暗的雨幕中,带着泥腥的水珠敲打着他的眼皮和额头,要他睁不开双眼,看不见前路。
风声厉啸,如狼似虎。
——他感受到了使命所在。
心中确信着一个事实。
——巴风特就是他的宿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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