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风云》第二百八十五章 奄奄一息

    南运河上,一条小舟沿河而下。

    整条船已经被包下来,原本能拉十几个人的小船,如今就只有一对新婚夫妇。两人

    穿戴时髦洋气一看就知道是大城市来的阔佬,出面包船的又是青县宁家人,船老大

    哪里敢慢待。没事时也都在甲板上待着,不敢进舱坏了一对新人的兴致。

    唐珞伊虽然已经脱下了那身龙凤袄换回了自己的旗袍,可依旧沉浸在新娘子的状态

    里,与宁立言耳鬓厮磨心中无比欢喜。

    最令她喜悦的倒不是到宁家祖坟祭祖磕头,也不是宁立言带自己见了家里几个老

    辈,而是他用两把驳壳枪为代价,向陈瘸子、崔老亮两人发难那一幕。

    宁家在青县颇有些势力,本身是名门望族户大人多,在警察局、保安队里也都有关

    系。陈瘸子这帮土匪也不敢和宁家人作对,现在又有了小日向的交情在。即便没有

    两把正宗德国造也不敢当拒绝宁立言的要求,何况又有了送枪这份交情。

    江湖上为友为敌往往就是一句话或是一件事,两人承担不起得罪宁立言的后果,就

    只能让部下遭殃。一共六个人被当场打断胳膊,给唐珞伊赔不是。算是给足了宁立

    言面子,也让唐珞伊心里像是吃了蜜糖。

    其实小日向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这个世道里女人生得太漂亮,有时也是祸事。而且

    唐珞伊不比乔雪,没有她的财力以及社会背景,虽然也是名门闺秀,可是在英租界

    里,她的家世并不足以保证她不被骚扰。

    尤其是作为一个医生,她少不了和人打交道。这年月进洋鬼子诊所的,又是以男性

    为绝对多数,英租界里更是以英国人为主。对他们来说,唐家的御医身份并没有多

    少威慑力。即便是用这种冷漠的态度作为自保,唐珞伊也遭受过不少骚扰。

    虽说英国人以绅士自居,实际上一帮鸦片贩子又有何品格可言若不是有一身好身

    后,加上史密斯本人在租界的能量,她只怕早已遭遇不测。那帮土匪的动手动脚比

    起英国人来,也算不上多出格,影响不到她的情绪。

    可宁立言对这件事的重视和那种野兽护食的态度,依旧让她笑得就像个第一次拿到

    布娃娃的小女孩。冰冷的外壳溶解,包藏的岩浆喷薄而出,将两人融化。

    在与华子杰的相处中,她始终承担着“姐姐”这个形象,不但年纪比华子杰大一些,

    自身也有武功,所以一直是她照顾华子杰而不是华子杰照顾她。在华子杰看来,自

    己这个姐姐根本不需要男人关心,反倒是可以为男人排忧解难。所以有什么问题都

    找唐珞伊帮忙,从没问过她是否需要帮助。

    唐珞伊心头的苦恼无从排遣,她想要对华子杰说一句,自己不想当大女人,只想当

    个被人宠爱关心的小女人,有人疼有人关心,有人为自己遮风挡雨。可是这话又怎

    么说得出口

    本以为自己的命里注定就是享受不到爱人的关心,不想峰回路转,自己渴望的良人

    终于出现了。

    乔雪若是遇到这种事,肯定自己想办法化解顺带让对自己心怀不轨的男人生不如

    死。唐珞伊却恰恰相反,她不在乎那几个人的下场,只要男人肯为自己出头,帮自

    己讨公道就足够了。

    想着宁立言坚持处置那几个人的决心越冷漠,她便觉得身心皆醉,心中期望着这条

    水路永无尽头,就让两人这么厮守下去,直到地老天荒。脸上的笑容,语气的温

    柔,也和冰山再无半点关系。

    “那几个人的胳膊虽然被打断了,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要是我出手大概一个月就

    能回复正常。那两把好枪可是给出去就收不回来,你不觉得亏本”

    “这叫嘛话你是我媳妇,给你出气有嘛可亏本的”宁立言将嘴凑到唐珞伊耳边低

    声道:“再说,这两把枪换他们个内部不和,也很值得。”

    “这话怎么讲”

    “这支匪帮是两路人马合成一股,陈瘸子人多又是本地人,说话占上风。但是崔老

    亮那种悍匪,也不是个能久居人下的。早晚他们之间要起冲突。我如今用两把枪,

    把他们的冲突提前,早点让他们炸开。今天被处置的人都是崔老亮手下,说本地话

    的一个没有。这当然和事实不符,而是陈瘸子不得已为之。这帮人都是些好勇斗狠

    之徒,既无道德也无纪律。若是陈瘸子处理了自己人,就会被人骂,这支队伍就不

    好带。可是不答应又没法交差,只能拿崔老亮的人开刀。”

    “崔老亮会对他不满”

    “崔老亮倒未必。他也是当大头领的,自然知道陈瘸子的苦衷。可是他手下的人可

    不会这么想,而当他手下人都认为陈瘸子不是东西的时候,崔老亮怎么想,也就无

    关紧要了。毕竟众怒难犯,他这个大当家,也只能顺水推舟。毕竟他们没有纪律,

    全靠义气维持,大当家的权威也就是那么回事。”

    “他们会不会火并”想到那些人对自己的冒犯,以及村里看不到年轻女性的事实,

    唐珞伊对于这支匪帮自也恨之入骨。如果这次不是一个试探,而真的是土匪袭击,

    自己的下场恐怕也不太好。这枚毒瘤如果能用两把驳壳枪为代价铲除,自然最好不过。

    宁立言摇头道:“不会那么容易的。有日本人和殷汝耕压在头上,他们不会火并。

    不过么,种子已经埋下,只要条件合适就会生根发芽。到时候准有个乐子。”他微

    微冷笑一声:“敢调戏我的女人,我让他们一个都活不成!他们不是要实行什么挖

    心战么这回我们和孙永勤的人接触上,看看是谁挖谁的心!”

    小日向要忙着他的华北自治大事,试探过宁立言便要去冀东面见殷汝耕,所谓去盐

    山不过是个谎话当不得真,因此沧县这边倒是不会碰到他。只是日本人在这边也可

    能布有密探,宁立言也不敢大意,行动也自谨慎。

    双方约定的见面地点,乃是沧县城外的一个小村庄。

    村落的规模不大,在村口有个两间门面的小饭馆,宁立言在门口停下,一个系着围

    裙的中年男子就走出来朝他打招呼,又把一双脏手在满是污渍的围裙上蹭来蹭去,

    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道:

    “二位是大地方来的吧一看就和我们这小地方的人不一样,我这小店本小利薄,

    做不了南北大菜,也就是炒饼烩面再就是烙饼炒鸡蛋。贵客要是不嫌寒碜,就来将

    就一口”

    “不必了。我找你们大掌柜的,向他置办点山货。麻烦给我们传个话。”

    这中年男人愣了愣,随后问了宁立言姓氏,便一溜烟似的跑没了踪迹。过了时间不

    长,就见他领着个男人回来。

    这男人一身粗布裤褂,肩膀上还扛着把锄头,看模样像是刚从田里出来。可等到离

    近了宁立言便认出来,这个扛锄头的乡农,正是孙永勤手下的参谋长:王殿臣!

    几个月没见,王殿臣的相貌没什么变化,气质上则更像是个农民而非军人。即使宁

    立言这种前世接受过特工训练的人,第一眼看过去也几乎认为面前的男人只是个酷

    似王殿臣的乡农。直到仔细辨认,才确信这个朴实无华的农民,就是当下冀东、冀

    中最大一支抗日武装的参谋长。

    王殿臣的神色很冷漠,只是朝宁立言看看,又看看唐珞伊,迟疑着问道: “这……

    姑娘可是姓武”

    唐珞伊从一进村子便恢复了往日的干练,那如同盔甲的冷漠与高傲也回到了身上,

    声音冷冰冰的,带着高高在上的气派。

    “我姓唐,是个大夫。”

    王殿臣迟疑了片刻,道:“你们跟我来吧。”

    三个人一路来到村里,在村子西首一个不起眼的院落前站住。这院子很是破旧,篱

    笆墙东倒西歪,房屋也低矮。院落里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妇人坐在板凳上做着针线

    活,几个孩子在院落里疯跑,看不出有什么特殊。

    王殿臣走到院落里咳嗽一声,随后道:“大娘,买山货的老客来了。”

    老妇人抬起头朝宁立言和唐珞伊看过去,宁立言这才发现,这乡下妇人的眼神利如

    鹰準,让人莫名地心惊肉跳。再看她不慌不忙放下针线笸箩,随后叫骂着把一帮孩

    子赶出去的样子,看似步履蹒跚,速度却又快得吓人。心中便有了分寸:这老婆子

    年轻时一准是个人物字号。

    人走进堂屋里,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鸦片气味。来到卧房,发现炕上躺着一个人,

    一床破被子盖在身上。这被子已经很有些年头,带着浓重的霉味,与草药味以及鸦

    片味混在一起,熏的人头疼欲裂。

    唐珞伊面沉似水,看王殿臣的目光如同审贼:“你们怎么给病人用那么多鸦片鸦

    片虽然可以镇痛,可是这么大的剂量,你们是想让他染上烟瘾”

    王殿臣无奈地摇头道:“没办法,武旅长的伤很严重,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搞来了西

    药,却没有合格的医生。草头郎中的方子治不了武旅长的伤,只能靠鸦片止疼。武

    旅长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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