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画潋仙子,忒端得起气势。来之前让仙婢通传,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没吱个声让仙婢引她进园子,她便自觉地光鲜亮丽美艳大方地走了进来。
眼下不是计较着收获仇恨的果实的时候,我将锦盒合上,走下书桌,恰逢画潋仙子将将踏入书房的门口。
她摆出一个落落大方的笑来,道:“龙君的妹妹远道而来九重天,我们做东的没有隆重迎接,委实是我们疏忽了。只是龙君的妹妹也太客气了些,一直屈身在焱采宫,不知这几日可还住得习惯”
一见这画潋仙子客套的话语,就晓得她是个会摆门面的人。就是不知当她知道我便是当初她口中那“不知死活的童子”后,还会不会对我这般和颜悦色。
不过这门面功夫,委实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
我笑眯眯应道:“瞧你,一口一个龙君的妹妹叫得岂不生疏了。”画潋仙子闻言顿时露出了“算你识相”的满意的神情。
我便又道,“想来这四海八荒皆要尊称家姊一声绯颜姑姑,你也莫要太过拘谨,权且称我一声流锦小姑便可。”
“流锦小姑”画潋仙子立马又愣了,随即收敛好她那“算你识相”的满意神情,大抵是还没有哪个敢在称呼上占她的便宜。
于是皮笑肉不笑,几乎是咬着一口银牙道,“既是小姑,那更加是怠慢不得。流锦小姑在这焱采宫与火神殿下同住,恐有诸多不便,且火神殿下事务繁忙,很多时候照顾不来流锦小姑。今日我便是过来看一看,想让流锦小姑随我去珞梧宫住下,也好与我相照应。”
我沉吟道:“我这个人没什么架子,哪里都歇得惯。眼下我已习惯了这焱采宫,也就不去其他的地儿了,省得给仙子添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画潋仙子和气的面皮有些挂不住了,隐隐可见阴郁,“若是流锦小姑嫌弃我的珞梧宫,我可向天后禀明,再收拾别的宫殿出来给小姑住。”
我和气道:“可我就是喜欢这焱采宫。”不得不说,她那两声“小姑”唤得我确实受用。
此时画潋仙子还欲再说什么,刚动了动口却冷不防被一道冷清的声音打断:“你来干什么。”
我扭头看去,见是道殊煲了汤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煲,却丝毫不影响到他的气质,黑色衣袍衬得他挺拔、丰神俊朗得很,只是面上双眉微蹙。
画潋仙子眼下是顾不得劝我离开焱采宫去别的地方暂住了,见了道殊,便一门心思皆扑在了对他的劝说上,眸光滟潋说不出的有风情,温柔得体道:“听闻流锦小姑在殿下这里暂居了几日,今日我特意过来看看,想若是流锦小姑在焱采宫不方便的话,欲打算让流锦小姑去我那处,算是让我尽一些情谊。”
我摇头:“劳仙子牵挂,我在这里很方便。”
然而道殊听后却不言。挑着眉梢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煲,修长细白的手指闲适地抚着那煲的沿口,轻轻佻佻道:“流锦小姑”
而后他不咸不淡地睨了我一眼,似乎在告诉我,我真会占便宜。
我很满意,底气十足道:“道殊小辈,难道唤我一声流锦小姑不应该吗”
道殊默了默,道:“……应该的。”
画潋仙子便问:“那殿下可否让流锦小姑去珞梧宫呢”
道殊直截了当:“不可。”
画潋仙子怔了怔,努力维持着颜面,柔笑着解释道:“我是怕殿下平日太繁忙有些顾不过来,所以才想这般。殿下不必担心,我定会好生招待——”
她话还没说完,道殊又直截了当:“我不忙。”
最终画潋仙子在道殊面前没能讨到好彩头,忿忿离去。只是临走时看我的那一眼,颇有些深沉。
画潋仙子走后,我与道殊双双立于回廊之上。道殊望着画潋仙子的窈窕背影,面上不辨喜怒淡淡道:“你还真敢让她唤你小姑。”
我道:“有便宜不占就不是一个实在的人。倘若是你也能跟着唤我一声小姑,我想我会更实在一些。”
道殊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道:“嗯现在就想让我叫吗”
想当然是很想。只是我怕他叫了之后我也得跟着叫。当然我的想必是惨叫。我改口道:“我只是与你开个玩笑,你我着实不必在意辈分问题。”
明媚的阳光铺下,镀亮了整个园子。偶尔钻进树荫里,经风一拂,留下一地细碎的剪影。看这时节,该是要入夏一般。
道殊拉我一起坐在回廊上,将煲好的肉汤倒出来递给我喝。
我捧着一只碗,舔了几口,而后看着道殊不知从哪里弄出来的一盏茶。两指捻着茶杯,垂着眼帘,细细啜饮。
弯长浓密的睫羽覆下,却比树下那跳跃的剪影还要动人几分。他的长发被风拂得些微凌乱,一丝一丝地扬起。
啜茶的神态,倒真像只清贵的鸟儿。
“你在看什么。”道殊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忽然出声问。
我老实道:“在看你啊。”
他问:“那好不好看。”
我理所当然道:“好看啊。”
将茶杯移开了唇边,他清清然展露了笑颜。
后来看着园子里的景致看得久了,肉汤也喝完了,我觉得有些发热,便松了松领口,索性躺在了回廊上。偶然间想起了这四季交替的问题,便问他:“道殊,你知不知道这入夏的时节是哪个在调啊”
道殊将我的头搁在他的腿上,悠然道:“四季变换交替,乃药尊神所辖。不过他早已隐没,若是调节四季,他宫里的任一弟子皆可做此事。”
“道殊”,我闭上了眼,任他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我的发,“我觉得你今日做的肉汤不够好。”
“太清淡了,肉味不够。”我道。
听得道殊笑了几声,道:“要是吃那么多肉,一会儿午饭你还能吃得下吗”
我决定不再答应他。如果我说我吃得下,他可能又要说我吃得多。虽然我也确实吃得下。
“流锦。”他指尖将我耳边的发打着转儿,浅浅唤我。
“怎么。”我问。
道殊道:“你嫁给我么。”
我不出声。
他便又道了一次:“等这阵子过了,我解除了与画潋的婚约,你就嫁给我么。你来做我的未婚妻,你来与我成仙婚,你来与我相守与我生子。我的余生,什么都要你来。没有你就不行。”
没有我就不行。
从来没有哪个告诉过我,他没有了我就不行。
父尊没有,阑休亦没有。但我晓得我在他们眼里的分量比一般人要重。
可如今,却是头一回听道殊这般对我说。
这番话若要是让画潋仙子听到了,还不晓得她会不会恨不能将我抽筋扒皮。我连忙伸出手指去竖在他唇上,哆道:“你先莫要瞎说,你这样很有可能会让我有生命危险。”
道殊将我的手握紧了手心里,连眼梢都染上笑意,问:“那你是愿意不愿意。”
我抽了抽手,抽不出来,只得努嘴道:“你让我考虑考虑。等过些时候我当了水神与你不相上下了,我再看看答不答应你。”
中午食饭时,有一道菜是拿芙蕖花叶包裹着的蟹肉,闻起来很是清香。我不禁想到了当初食神来焱采宫时给我吃的肉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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