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为欢几何》第一百零五章、快活年(四)

    很快过了子时,天色越发乌蒙,北风扯着紧呼,一浪一浪地袭击绣窗,发出呜呜的声响。

    陈芸躺在拔步床里,耳听窗外风声呜咽,似乎是下雪的预兆,不禁为沈复归程担心,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如此失眠到下半夜,屋外的天色蒙蒙亮了,陈芸仍旧合不上眼,干脆起来披了外氅,坐到外间喝茶。

    才抿了几小口,只听屋外寂然无声,隐约有轻微物擦过窗户,陈芸耐不住心下好奇,就靠到窗边望了望。

    外面天色朦胧,数不清的盐粒子绵绵不尽往下落,触地化水,水凝作冰,慢慢洇湿窗纸。

    陈芸支起绣窗,独自观赏雪景,刚开始还感有趣,可随着时间蔓延,不由而然觉得寡然无味,就有些失落地合了窗户,一面拢了拢外氅,一面脚步轻轻回了里间。

    到了清晨,盐粒子变成了柳絮,一团团空中打旋,无谓东西,不管南北,遮地漫天,随意飘荡。

    陈芸看雪势越来越大,一旦出了门去,非脚底湿透不可,就打发瑞彩去向陈氏告了罪,然后又吩咐瑞云在听雨轩备了早饭,一面用饭,一面欣赏窗外雪片纷飞。

    正望得起兴,忽听门口暖帘一动,陈芸跟着看过去,只见沈复风尘仆仆走了进来。

    陈芸迅速放下手里的粥碗,迈步迎了上去,满眼关怀道:“怎么下着雪家来了”

    沈复坦然道:“我昨日就到了苏州府,夤夜去舒府向爹问了安,然后又借宿了一夜,今日到五更时分,我才吩咐平顺套了马车,火急火燎往家赶,哪料到风雪阻程,还是迟了早饭!”

    “不迟,正赶上了!”陈芸亲昵地拉着沈复上了座位,又顺手拿了汤勺,舀了一碗羹汤。

    沈复接下瓷碗,一面打量了一下碗里的食材,一面搅动羹匙,舀了一勺浓浓的红豆送入口中。

    陈芸见他衣服湿了一小块,不免关心道:“我瞧你身上落了雪了,等下用了早饭,重换一身常服吧!”

    沈复点头称好,又问:“我刚才去娘房里请安,无意间听说二嫂和沅姐姐都有孕了,真是双喜临门!”

    陈芸一听这话,勾起心里一段伤感,道:“要是我也能怀上孩儿,那该有多凑喜啊!”

    “这可说不定,万一过两个月就有了呢!”沈复一脸坏笑。

    陈芸晓得他在浑说,不过夫妻间总有一些不可外扬的闺房之乐,只要无伤大雅即可。

    饭罢,陈芸服侍沈复换了衣服,又吩咐杜鹃拿下去浣衣,然后两人就坐在窗下聊些别后契阔。

    沈复说这半年学业紧、功课又重,他几乎没怎么外出游玩过。陈芸听了,未免喜忧参半,喜他有功夫去攻书求学,忧他闷了几个月了,恐怕早憋坏了。再等陈芸说起家中琐碎,沈复也开

    始心疼,一连迭声劝她别太费心,免得熬坏了身子骨。

    陈芸不置可否,只道:“这世上,统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大刀阔斧的人,做什么都讲究又准又快,一种是细针密缕的人,我便如此,凡事都要用心,连细枝末节也不放过!”

    沈复与她较真:“谁说世上只有这两种人难道就没有胆大如斗、心细如发的人吗”

    陈芸见他故意辩驳,忙改口称自己武断了,然后又随便聊些闲话,直到正午才休。

    又过几日,到了腊八,雪停了,风也停了。

    陈芸早早起来,精心装扮一番,早饭进了碗咸腊八粥,然后就上赶着到依梅院给陈氏请安。不巧陈氏这日起得晚了,赶不及用早膳,只能紧着肚子先去乐寿堂请安。

    沈母年纪大了,一见阖家团圆,自然心中高兴。吴夫人见她面色愉悦,趁机念叨起丈夫和儿子将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沈母如何不晓得她的心思,只顺着她的意说,又夸她福至心灵,过不久又要抱孙儿。吴夫人见婆婆如此给脸,登即笑得合不拢嘴。

    陈氏见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就将沈稼夫隔日归家的消息吐了出来。沈母倒是巴不得三兄弟凑在一处,日日绕膝孝顺自己,只是一念想到沈稼君多灾多难,最近身体又欠了安,唯恐不是长寿之兆,免不得心中七上八下,暗中为大儿子虔诚祈祷。

    陈芸陪聊半天,等从乐寿堂出来,只见大雪初霁,到处白茫茫一片,地上的积雪早没了脚跟,人一脚踩下去,鞋袜登时就会湿掉一半,又见几个低阶丫鬟呵手跺脚,持帚扫雪。

    陈芸还要查账,不敢贪恋雪景,一边往账房赶、一边问瑞云:“那芽儿可放出去了”

    “奶奶倒还记得她!”瑞云浅浅一笑,“昨儿,我特意寻了个由头,不着痕迹地把他打发了!”

    陈芸点点头,道:“这就好,我可不想干那口惠而实不至的事,让人在背地里辱骂!”

    瑞云沉默不语。

    转头到了账房,瑞云、瑞彩忙着铺了床褥,又挪了炕桌在罗汉床上,然后才扶陈芸落座。

    陈芸一鼓作气查了秋三月的账目,特意将一些糊涂账圈出来,又召了相应的管事询问。

    察觉无错,陈芸才放了管事,又命瑞云、瑞彩包赏钱,预备着除夕夜打赏小厮、丫头。

    邓善保最近正筹备腊月廿四开祠堂祭祖之事,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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