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为欢几何》第五十章、杏花天（二）

    香甜一梦醒来，陈芸早梳洗罢，随便换了身随常衣裙，匆匆入了小厨房，整了几样拿手菜。

    沈复睡意酣畅，等朦胧睁开眼来，突然发觉锦被里忽然少了个人，忙张头探脑寻觅呼唤。

    陈芸闻声寻来，一面掀开豆青色帷帐，一面笑悠悠道:“人说种地不离田头，读书不离案头，都这个时辰了，你就别赖在床上了，也该起来动换动换，用些早饭，然后去读经书才是！”

    沈复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目见窗外日头初升，天时尚早，忍不住又重新躺回被窝。

    陈芸见状，哭笑不得，慢慢上去将他身上的锦被褪下。

    沈复露出身子，面带骇异道:“天色还早，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刚说完，他就一骨碌从床上爬下来。

    “如今不一样了，哪还能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陈芸说着，顺手递给沈复一身鹅白寝衣。

    沈复接下，一边麻溜换衣服，一边笑问:“现在又没人拘束你，为何不能跟从前一样随心所欲”

    陈芸沉默片刻，一面收拾寝具，一面神色怡然道:“从前我身处闺阁，言行举止，不为人所关注，而今成了新妇，既要侍奉丈夫，又要孝敬公婆，哪里还敢偷懒呢何况，早起三光，迟起三慌，但凡早起了半个时辰，我就能做完许多事情！”

    沈复晓得她又在拐弯抹角地劝自己用功了，不由压低了声音道:“真是痼习难改！”

    陈芸没听清，张口问:“你说什么”

    沈复掩饰道:“没什么，我在夸你越来越勤快了！”说完，见陈芸疑信参半，又问:“早饭备了什么”

    “臭腐乳、虾卤瓜、牡丹生菜、红豆粥！”陈芸一样样说着，眼瞧沈复面露嫌弃，赶紧问道:“怎么，你不喜欢”

    沈复刚刚走到衣架前，正在换黛青竹子花卉纹立领长袍，耳闻陈芸发问，便回过头来道:“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没那么喜欢！”

    “那估计是你没吃习惯，尤其是这臭腐乳，虽然闻着恶臭，可吃起来很可口的！”陈芸喜眉笑脸地说着，忽然上去拉住了沈复的手，道:“饭菜已经摆上了，咱们赶紧出去吧，小心凉了败胃！”【 #最快更新】

    沈复满不情愿地跟着走出去，挨着桌沿坐下，一面抄起筷子，一面打量起八仙桌上的饭菜。

    陈芸夹了块臭腐乳吃下，眼看沈复握着筷子不动，连忙夹了一大块递到沈复眼前。

    沈复生平最讨厌这臭臭的东西，当下闻见那恶心气味，立马捂着鼻子躲了开去，连声让陈芸快些拿开。

    陈芸哪里会称他的意，连连将臭腐乳往他嘴边递，还笑道:“很好吃的，你尝尝！”

    沈复很不情愿地夹了下来，放到鼻尖嗅了嗅，又飞快地将臭腐乳搁到缠枝牡丹青花

    瓷碟里。

    陈芸偷偷发笑。

    沈复听见笑声，迅速瞟了她一眼，道:“人说，狗没有胃，生性喜欢吃人的粪便，这是因为它不知道何谓脏臭；蜣螂团粪球而化为蝉，这是因为它们想飞升高举，那芸姐儿爱吃这臭东西，该算是狗呢还是蝉呢”

    陈芸呆住，盯着他的朗目疏眉看了很久，才道:“臭腐乳的好处是便宜易制，下粥、下饭皆可。我小时候吃惯了这个，如今嫁到你们沈府，已经是蜣螂化蝉，称得上是飞升高举了，但我仍然爱吃它，这是饮水思源不忘本。至于这卤瓜嘛，还是王妈妈昨日亲手教我的，我也是初次尝试！！”

    沈府不承想她说了这么一席话，想了想，笑道:“依芸姐儿所言，我们沈府算是狗洞吗”

    陈芸大窘，强行解释道:“粪便这东西，各家各户皆有，区别只在于各家吃与不吃罢了！好比你喜欢吃蒜，我总会勉强吃一点，这是为了讨你开心。既然你不喜欢吃臭腐乳，我也不敢勉强你，只是这卤瓜味道还不错，你倒可以捏着鼻子尝一尝！”

    沈复听了这话，目光里已经不太嫌弃。

    陈芸见他动心了，赶忙说:“人说齐国无盐相貌丑陋，可架不住人家品德好呀，这道卤瓜，恰如钟无艳，虽然品相不好，可只要你吞咽下去，必然知道其味不差！”

    沈复听得清楚，忙道:“你这是设置陷阱，逼着我当狗呀！”

    “照你这样说，我岂不是当狗许久了吗”陈芸嫣然一笑，“人说夫妻同心，本为一体，既然我已先你一步当了狗，那便委屈委屈你这贵公子，也试着尝几口吧！”

    沈复厌恶地望着臭腐乳，用求饶的眼光看向陈芸。

    陈芸不依不饶。

    沈复无可奈何，只得拿起竹筷，?了臭腐乳塞进嘴里。

    捂着鼻子咀嚼两口，沈复觉得卤瓜脆生生的，倒是还算可口，于是欣然望着陈芸，吐字不清道:“虽不是特别美味，但还不错！”说着，沈复移开放在鼻子前的手掌，又细细咀嚼了几口，果觉美味异常，于是笑道:“嗯，真是妙不可言！”

    “刚才劝你吃，你嫌味道难闻，如今却是怎么了，自己赞不绝口起来”陈芸痴痴地笑。

    沈复不理睬，兀自又夹了几块卤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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