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遗恨》第019章 义哥哥

    石玉舟订阅了好几份杂志,经常收到汽车图片广告,也常换新车。

    因为抽大烟不方便,所以他从来也不去旅行。

    但是他还是订了一份叫做《旅行》的杂志,没事的时候随便翻翻,就当自己也去旅行了一样。

    他床头上的几案上,常年搁着一只“旅行钟”,上面可以随时调世界各国的时间。

    也许是因为怀念前妻而买的吧。

    每当想她的时候,就可以调到法国时间,想象此时的她,正在做什么。

    吃饭的时候,石玉舟总是帮女儿把菜夹到碗里。

    反正宠坏了女儿不要紧,横竖将来是别人家的人。

    但是儿子就得严加管教。

    他每次叫儿子,都是连名带姓一起喊:“石本涵!”

    严厉中还带着取笑的意味。

    他总是第一个吃完,照例绕着餐桌兜圈子,低声背诵着那些古文,不时地伸手揉揉女儿的头发,叫她:“秃子。”

    石季婉总是去无奈地笑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老叫她秃子。

    她的头发非常多,不像有个表姐,夏天的时候头上长了疮,把头发全剃光了。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领悟到,父亲原来是叫她toots(年轻姑娘)。

    家里的一个佣人说:“二爷现在省得很。”

    吴妈说:“现在知道省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哪!”

    渐渐地,石季婉能够感觉到父亲钱不凑手的恐惧,石家的财富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掉。

    她平时向父亲要钱,去付钢琴课的学费时,总是要在烟铺前站立很久。

    石玉舟吸完了一筒大烟,又嘟噜着再装上一筒。

    好不容易等他抽完了,又在满床的报纸里翻找着什么:

    “我的书呢又被你给拿走偷看了吧你把我的书都给弄得找不着了。书都让你吃了,连个影子也没有见到,凭空就那么消失了。”

    最后他终于停止了翻找,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

    石玉舟定期让女儿去看妹妹,但是却不让儿子跟着一起去。

    儿子是宝,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虽然石玉舟平时对儿子很严厉,但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最爱自己的儿子。

    石文珊一身崭新的高腰长裙,看上去非常的时髦:下摆及地,大开衩,衬托出丰满的胸部和笔直的大长腿。

    丁绯琼不只一次地对女儿说过:“你姑姑的一双腿最好看。”

    石季婉喜欢公寓里深浅不一的褐色与立体派艺术,觉得简直不像是在人间。

    她尤其喜欢那些七巧板桌,三角形的,平行四边形的,都靠一条腿站着,看起来非常的别致。

    “这些是仿照的七巧板。”石文珊说。

    她取出旧的拼图给侄女看,七块黄檀木片装在黄檀木的盒子里。

    “看,可以拼出很多的花样来:梅花、鱼、风筝、空心方块、走路的人。想让桌子变个样子,只要先拿这些拼图试一下就行了。”

    石季婉羡慕地说:“姑姑真厉害。”

    石文珊不好意思地说:“其实这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你母亲的主意,只有这张桌子是我想出来的。”

    她母亲的照片就立在书桌上,相框可以反转,翻过来就是姑姑的照片。

    照片中,她母亲幽幽地往外看,双眉下眼窝很深,v字领上一张v字脸,深褐色的衣服衬得嘴唇很是红艳。

    “来,给你母亲写封信。“石文珊叫侄女。

    开始的时候,石季婉还很兴奋,把以前没有来得及对母亲说的话,都一一地写信给她。

    可是石季婉后来发现,随便她说些什么,都会招来她母亲的一顿数落。

    无论是发生过的趣事,或者是她身边的见闻,母亲总是用蜘蛛似的一笔小字,写满整整一页,让人透不过气来。

    在信中,她警告女儿一切可能的坏处,要不就是那句千年不变的话:

    “我不喜欢你取笑别人。千万别学你父亲,总是看不起别人,开那些没意思的玩笑……”

    一切还是她母亲没有离开家时的口吻,似乎从来没有表扬过她,或者跟她一起笑,一起分享她的快乐。

    所以,现在写信,她都是选择最安全的方法,什么也不告诉母亲,只重复说些她母亲交待她的那些东西,比如用心练琴,多吃水果等等。

    一边写,她一边喝着茶。

    “哎呀,滴上了一滴茶。”她惊叫道。

    “你妈看了,还当是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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