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郭长鹤坠马身亡,到郭继恩领兵闯入都督府,并书奏朝廷,短短三日之内,燕都城里风云变幻,寻常百姓还没有省过神来,郭家大郎已经成了燕州大地的新首领。街巷瓦肆之间,人们纷纷议论:“大郎还算是厚道,就只砍了一颗脑袋,外加三公子一只手臂,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这也是他平日里素有威望,这些兵卒都愿听他号令,所以一举成事。”
一个老员外,身穿淡紫色绸衫,手拈长须道:“前年大郎请开边禁,这就是为燕州的百姓做了件大好事。他又骁勇善战,令胡人望而生畏,大郎来做这个统领,老夫觉得,大善,大善。”
茶肆里众人皆都点头附和:“何员外说得极是。”
郭继恩并不知道外面这些议论,谢文谦领着人马进城之后,他也披上凶服,在几个军官的陪伴下沿着前院的游廊转了几圈。注视着青瓦白墙的院落,郭继恩突然开口道:“文谦兄,启明兄弟,你们陪我去将老督帅的两位如夫人接回府中罢。”
霍启明一扫麈尾,兴致勃勃:“好呀,听说你老子的这两位媵妾,都是花容月貌,正好过去瞧瞧。”
谢文谦不禁侧目,不过人家毕竟是名声在外的活神仙,他还是没说什么。郭继恩又对田安荣道:“田主簿,你也一起罢。”
郭长鹤的别院位于燕都城灵春坊的一处小巷内,大小不过二十余间房子。督府中另一名管事桂福平领着郭继恩等人来到此处,路上郭继恩询问道:“这两位夫人,有几个孩儿”
“回大郎的话,管夫人生有一子一女,凌夫人前年生了个千金,没能养住,坏掉了。”
郭继恩点点头,耿冲四下张望,好奇道:“那么大的都督府,难道住不下两位夫人,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桂福平觑一眼郭继恩,小心解释道:“大夫人着实厉害,此前又害了宋夫人,是以督帅老爷不敢将两位如夫人安顿在府里。”霍启明闻言,不禁大笑:“我尚畏见,何况于玄龄。你家大夫人,足可比之梁公夫人。”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跟着郭继恩步入院门,见这院落并不算大,但是收拾得异常清净整洁。别院管事戴信自从督帅意外身亡,就惶惧不知何所处,见到郭继恩进来,心下松了口气,知道事情有了着落,忙上前作揖行礼。
郭继恩便摆手叫他请出郭长鹤的两个媵妾,管氏和凌氏。霍启明好奇地打量着,管夫人大约三十三四岁模样,是位体态丰腴的美人,凌夫人只得二十二三岁,同样姿色出众,院中还住着管夫人的一子一女,儿子郭继蛟一十六岁,生得眉清目秀,颇为俊俏,女儿郭继雁,十四岁,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她睁着小鹿般的双眸,怯怯地瞧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哥。
这四人都已经换上凶服,领着几个丫鬟、下人,惴惴不安地向着郭继恩行礼,郭继恩也叉手回礼道:“先大人已经入殓,尚未下葬。继恩特来相请两位夫人,连同弟弟妹妹,一并回府,也好哭拜哭拜。”
“大郎吩咐,敢不从命。”管夫人迟疑道,“只是大夫人…”
“府里现在是我说了算。”郭继恩解释道,“你们只管住回去,什么都不用担心,现在就收拾家什。桂福平,耿冲”
“小的在。”
“在。”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帮着一起收拾,弄几辆大车,领着他们回府,不要耽搁。”
桂福平连声答应,耿冲奇道:“为什么我也要留下。”
“你这副身胚,做些气力活合适得很。”郭继恩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他回到府中,这才打发府中仆役前去各处报丧,于是燕都府刺史方应平,以及幽都、广阳两县县令,西苑众将、各大小官吏、城中巨贾,都来吊丧祭拜,大管事姚庆元安排仆役们四处接引,上香添油,预备茶饭,忙得不可开交。但有支应银钱事,郭继恩都交与田安荣,倒也办得十分妥帖。内宅之事,全由于家娘子约束,贺廷玉则领着兵马,昼夜轮班门前值哨,偌大的都督府,终于有了个正经办丧事的模样。
郭继恩与郭继蛟两兄弟,都披麻戴孝,跪守灵前。方应平知道郭继恩如今已经是燕州大地最有权势的人物,便小意安慰道:“先都督已然过世,还请少将军节哀应变。上至朝廷,下至黎庶,皆赖于君,务要保重为要。”
郭继恩点头道谢,方应平自觉这番表态十分得体,也松了口气,于是告辞而去。
周恒、骆承明等将领凡有军务,皆来请示,几个人就在灵前商议妥当,然后安排下去。郭继蛟瞧在眼里,十分好奇,郭继恩便问他:“六弟如今也已经十六岁,可有入学念书”
“小弟七岁开蒙,如今和妹妹都在学馆里念书。”郭继蛟恭敬答道,“不过妹妹的书比我念得更好。”
郭继恩满意地点点头:“很是不错,那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学行军打仗”
郭继蛟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自然是愿意的。此前老爷也曾差教头来指点我习武,大哥,学堂休学的时候,我便跟着你罢。”
“看来老爷生前,最喜欢的还是你这个儿子。”郭继恩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习武,跟上阵杀敌还是两桩事,够你学的。还有,打仗这种事,是拎着脑袋的,你怕不怕”
郭继蛟涨红着脸:“想我郭家四代筹边,历经行伍,打仗我是不怕的。若是将来幸有军功,母亲面上,也有光彩。”
“出身这种事,不用介意。”郭继恩温言道,“爹娘又不是自己能选的,读书习武,你安心把这两件事做好就成。”
郭继蛟舒了口气,感激地点头:“是,多谢大哥。”
很快到了出殡的日子,郭继恩却下令,灵柩先至化人场烧化,再往护国祠。众人虽然惊讶,但是无人敢出言反对,于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直至西郊化人场,军士们聚薪引火,将棺木烧化。郭继恩等几兄弟收集骨灰,贮在瓷罐内,教郭继鲲捧了骨灰罐,往西南边的护国祠而去。郭继鹏断了一臂,面色苍白,由几个小厮搀扶着,也跟在后面,时不时用怨毒的目光瞥向郭继恩,管、凌两个媵妾领着郭继雁,一路哭哭啼啼,哀戚不已。
霍启明凑到郭继恩身边,低声问道:“你这是要举新俗,立新规”
“何须这般揣测太多,”郭继恩淡然道,“凡军人出戍,殁后许焚烧以归骨殖。这位都督身为二品制将军,燕州境内第一个军汉,自然是要烧化入土,才是符合他的身份。”
霍启明轻笑一声,不再多言。
郭家前两代家主,郭峻和郭如龙,也都葬在护国祠墓地。郭继恩走到郭峻的墓碑前瞧了瞧,对跟在身后的周恒说道:“不管怎么说,先曾祖终究是一代名臣,对吧。”
周恒点头:“这个是自然,老令公自请靖边,忘身为国,家唯四壁,扫除弊政,施惠百姓,心系天下,自然是一位英雄豪杰。”
“往事已矣呀,”郭继恩转头笑道,“到如今,轮到你我了。”
周恒肃然道:“义不容辞。”
入土安葬之后,郭继恩回到督府,随即下令,免去郭继鲲、继鹏官职,将卢夫人和这两兄弟,连同心腹家人、婢女,统统都打发到别院去居住,不许返回府中。
两兄弟面色惨淡,收拾细软,雇了几辆车,让卢夫人和自己的几个侍婢坐进去,灰溜溜地离开了都督府。卢夫人是被两兄弟连同仆役从被看管的屋子里拽出来的,她在地上撒泼打滚,扯着嗓门声嘶力竭地咒骂不休:“我乃是朝廷敕封的命妇,这里就是我的府邸,我哪里也不去!你这个娼妇生的贱种不得好死,我家大兄早晚发兵来救我,打进这燕都城,将你剥皮拆骨,丢出去喂狗!贱种,你就是个贱种,姓宋的娼妇生的贱种,猪狗不如的东西!”
这番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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