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长生》第四章 独臂老人

    有声音。

    声音在怒骂。

    段天刀已等不急了，他再次拍桌站起，向归玉娘走去。

    “老板娘，我看你这生意是不打算做了！”

    段天刀身高八尺，宽肩长臂，从桌上抱起宝贝，几步跨到了柜台旁。

    他对于自己有不变的规矩，每件事都绝对要做得像箭一样快。

    现在茶喝完了，还不见有人走来上菜。

    换了你，作何感想

    他对生活极为苛刻，不但吃的甚少，连水也喝的不多。

    这次夫妻俩赶了数天路，抵达这里时，已是饥渴难耐。

    好不容易碰见一家客栈，客栈里却窝着一些奇怪之人。

    都在做奇怪之事！

    客栈老板娘在埋头算账。

    胖老头卧在房梁上啃手指。

    书生坐在南面一角捏泥人。

    若非段天刀把目光一低，不会发现——

    柜台底下还坐着一个乞丐在抠脚。

    现在，他只关心在天亮之前，能不能填饱肚子离开。

    这些人沉迷的事，他完全没有兴趣。

    他的兴趣只有两个字——

    吃饭！

    无论谁看见他，都绝对可以看出他不是个好惹的人。

    他长相凶恶，秃头粗眉，抱着一样东西，神秘而重。

    无论在何时出现，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好人。

    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杀气，更好像随时都能把人给吓死。

    这必定是行走江湖多年，才养成了这种习性，十分戒备。

    但他居然没有马上认出坐在东面的这个人就是盖聂。

    行走列国多年，无论是谁几乎无不听过剑圣的大名。

    盖聂实在变得太多了。

    数年前，他总是穿着一身白衣，随身带着一把剑。

    翩翩白衣，连靴子都是白色，乌发上也系着白色发带。

    少年时，在和人比剑之后，他总会抛下冷冷一笑。

    那一笑里，夺走列国少女的心。

    那一笑里，所藏力量与众不同。

    那些女人偏偏喜欢往笑里去钻。

    他的笑本来是极寻常一笑，却忽然间，对她们起了一种很奇异的吸引。

    盖聂一笑，本来并不冷厉，就在这时，忽然间冷厉了下来。

    很冷。

    虽然冷，却开始慢慢在变。

    一笑自然地挂起在嘴角，温暖得就像是阳光那么暖。

    这一笑出现之后，盖千忆眼睛里立刻有了光，已不再害怕。

    此时，客栈外传来了一声更响。

    这回，清清楚楚地听见了，的确是用刀锋敲出来的。

    “笃！”第六更。

    一慢五快，连续六下。

    断魂更每敲三更，第三更必有人断魂！

    声音近在咫尺！

    就在客栈外面！

    刹那之间，

    嗤！

    烛火被打灭了。

    黑暗。

    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声音，也有光亮。

    刀光！一闪即过。

    接着，有人惊叫一声。

    等烛火重新燃起来时，段天刀伏在地上。

    一直被他抱在怀中的东西却不见了踪影。

    没有人去注意那样东西去了哪里

    “死鬼你不要吓老娘！”

    欢白凤的声音在客栈内响起。

    她又怒又急，一根虎鞭挥出，击在段天刀身上。

    无疑，这种平常在家玩的戏码此时已不再管用了。

    欢白凤骂了一声，“死鬼！”

    她把段天刀的身体翻了过来。

    段天刀的双眼淌出鲜血，嘴唇发紫，已完全成了一具尸体。

    盖千忆猛地把身子缩到了盖聂的身后。

    这时，欢白凤的瞳孔在瞬间放大了几倍。

    人已死了！

    刚才还厉声喝骂的段天刀，竟死了

    突然间——

    嗤！烛火又灭了。

    这一灭，就不再亮起。

    刹那，有一条人影从门外蹿了进来。

    听见盖千忆惊呼一声:“大叔救我！”

    盖聂人已移步跟着穿出大门，追着那条黑影往外而去。

    “站住！”

    盖聂想要追人，世上有几人能让他追不上

    他已用尽全力要跃向那已挟持走盖千忆的人。

    可是就在他追到了客栈的旗帜下时，忽然听见一声叫喊。

    “拿命来！”

    一条长鞭，从他身后不知是何处，飞卷了过来。

    一卷过来，就缠住了一道亮闪闪的刀锋。

    长鞭一卷上刀锋，刀身立刻就落下，落回了发刀人的额前。

    刀身一落回，发刀人的脑袋往后一仰，已迅速避开了这一回马刀。

    ——是一个更鼓的枯瘦老人。

    他的右袖里没有手。

    他的右袖里是空的。

    是个独臂老人。

    他笑望着盖聂和从客栈里赶来的这些人。

    ——尤其是手拿虎鞭的这个女人。

    “杀夫之仇！”

    欢白凤怒哼一声，又挥鞭出去，一鞭卷向了独臂人。

    虎鞭在卷，风沙忽起，极快。

    独臂人一看，已不再犹疑什么了，他左手金刀一出，人已纵身跃起。

    金刀带着一股花香，是茉莉花香。

    这时，有人低低咳了一声。

    咳嗽声仿佛从暗处传来，却不知是从何处发出的。

    盖聂目光向四周扫动，耳朵动了一动。

    分明听见了可疑的声音，为何却找不到人

    这独臂老人还带了同伙而来埋伏在附近

    盖聂目光转处，看见刀光和鞭影卷在了一起。

    独臂人的刀光仿佛在转动，又仿佛在挣扎。

    欢白凤脸上更是说不出的痛苦。

    刀法显得那么沉重，却又那么轻快。

    欢白凤一怒之下，用力甩了甩鞭子。

    叭！鞭子击在了独臂人腰间的金锣上。

    这一击非但没有击掉独臂人的气势，反而使他露出了奸笑。

    笑声更响了，刀光也刺眼了。

    欢白凤赶紧把眼睛一闭，又在这瞬间睁开了。

    刀锋在雾色里透着一股杀气。

    嗤！

    虎鞭被切成了六段，“哗啦”，落在了沙土里。

    随即传来的是一声女人的惨呼，黑影已被金刀当空拍飞了出去。

    欢白凤败下阵时，她张开了眼睛，又看见独臂人笑了。

    这一笑的瞬间没有声音，只有一道阴冷的光闪过。

    欢白凤已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怒瞪着地上的断鞭。

    “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她怒声说。

    独臂人没有回答。

    他把金刀挂回了腰间，充满皱纹的脸上，一种极度的阴冷。

    他转身而走，嘴里喃喃道:“该了的已了，该死的活不了。”

    一种无法避免的冷。

    可是一听见他的声音，盖聂立刻拦住了他。

    盖聂想拦住一个人，岂会让他轻易离开

    他高大、年轻。

    他已很久没有这么去拦住一个人。

    而且还是个独臂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