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第16章 翻车

    洪衍武本以为马上就能解决问题了。可没料到尤三不但没慌,还满不在乎笑了。

    “什么大得合还大嘚啵呢。”

    这答复让洪衍武很意外,不免一愣。

    尤三看在眼里更得意了,摇晃着脑袋,“你丫到底谁啊跟我这懵事儿呢吧”

    这种反应让他那几个手下也都来了劲头,纷纷咋呼起来。

    “怎么着懵我大哥”

    “你丫找抽呢”

    “跑这儿炸刺来了撂平你信吗”

    要是前世,就凭现在这景儿,洪衍武绝对已经掀桌子开练了。至于后果如何,他绝不考虑。可现在的他,年轻只是外表,心性早不是毛头小伙了。所以,他并没有理睬这些鸟儿叫一样的挑衅,只沉默着在心里合计:看样子,大得合像是出事儿了……

    京城的玩主和佛爷,历来都有捞不过界的规矩。在这个年代的京城,每条公共汽车线路每个火车站和长途站,都有明确的势力划分。无论哪儿的玩主和佛爷也只能在自己地盘上折腾,一旦过界就会引发争斗,导致伤亡。

    永定门火车站虽说是京城最没油水的火车站,但仍然比公共汽车线要肥,这里绝对是玩儿闹佛爷们的必争之地。所以,能够取代大得合在这个地盘上立足的人,肯定有非常的手段或是过硬的靠山。

    要是就眼前这几块料,洪衍武还真没放眼里,他担心的是这伙贼后面的“主儿”。可现在这地面上拜的是什么神仙,他还真是没把握。对他而言,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更何况,即便按这个年代的时间算,他也是一年多没回京城了。

    唉

    洪衍武忽然又想起了一些事儿。

    他似乎有个印象,前世八三年严打之后他在京城又见过大得合,他们俩还在西四延吉冷面喝了酒。那时候……

    对,大得合提到过。好像说他们俩在差不多的时间都被抓了劳教,只是地点不同。大得合没去茶淀,而是在天堂河儿(京城天堂河儿劳改农场)种庄稼。

    大得合被抓是什么时间来着1975年底,好像比他被抓还要早些呢。

    怎么把这茬忘了恩,这儿肯定是换了做主的人。

    可大得合手底下都是谁来着能打的……好像有个叫弓子的,其他的……二蛋二得子不对……还真记不清了……

    就在洪衍武沉思的同时,尤三也在不错眼珠地琢磨着他。洪衍武轻皱眉头的犹豫,完全被尤三看在眼里。不一会,他竟悄然笑了。

    洪衍武对此全没注意,不多时思量好,试探着又提人。“弓子也认识我,找他来也行……”

    “弓子还弹弦子呢。告诉你,这儿是程爷的地面儿。”尤三愈加嚣张,似乎已断定洪衍武是在装相,一句话就堵住了话头。

    洪衍武可懵了,他还真不知道这位程爷是哪个孤坟钻出来的小鬼。

    尤三得理不让人,又是一瞪眼,“再敢懵事我给你塞阴沟里去,趁我心情好,赶紧滚蛋。”

    其实除了薛大爷的钱,洪衍武对其他的还真不在乎。他沉吟了下,又主动退了一步。“同道儿不同行,各让一步怎么样我就要我的五块钱,那张上面有电话的。”

    可惜,心眼儿过于活泛,是大多流氓的通性。尤三偏偏自认为看穿了一切。“要回来老子的规矩,只进不出。”

    几个手下们一听大哥的口气,也都撇着嘴牛烘烘的。尤其是被洪衍武修理过的那仨小崽儿,现在都巴不得借机报仇泄愤,闹腾得更是欢势。

    “谁跟你同道找抽呢。”

    “有你提条件的份儿吗”

    “你丫什么东西吃错药了吧。”

    洪衍武仍旧忍了,继续语重心长地劝说尤三。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斗转星移,神仙换位,对不上点儿(黑话,指没对上情况)正常。可凡事要留三分量,别因小失大给自己埋雷。”

    这话很硬气,绝对是老江湖的口吻。尤三眼珠直转,他似乎又有点儿摸不透了。

    不过那仨崽儿可纯是惹事的根苗,没事还想找事,这一听就正好有了生事的借口。

    小油头首先指着洪衍武的鼻子,“哪儿就给你露出来了懂两句黑话,你装什么老炮儿(黑话,有资历的流氓)。”

    三角眼坚决不让小油头一人独领风骚,“口儿犯(黑话,能瞎扯的骗子)。你丫吓唬谁呢是战士咱们外面,谁不去是蹲着的。”

    黑脸最为激动,可能是他刚才受的罪最大,因此更想把火气全撒回去。他大咧咧嗤笑着,“告诉你,那五块钱别惦记了。桌上全是,已经下了肚了。哈哈……”

    “噢!噢!……”仨小崽儿一起用筷子敲桌子敲碗。丁零当啷,鸡飞狗跳。

    这就是小流氓的特点,专门喜欢欺软怕硬,遇上自以为好欺负的人,就会胡作非为,直至不可收拾。

    洪衍武最敏感的神经被碰触了。他脑子一热,再无法保持平静。

    不搭理他们,猫呀狗的全跳出来。要再给他们脸,连王八都能装潜艇了。

    带着怒,洪衍武侧身右手一抓,一把薅过兴奋中的黑脸,眼睛一瞪,“小子,你敢再说一遍我的钱呢”

    黑脸登时傻眼,现在谁要说他不怕那是扯淡。要说他也是真缺根弦,光顾跟另外俩崽儿一起取笑洪衍武了,可就是忘了洪衍武恰恰坐在他边上呢。结果一点儿没来得及躲,他就又落入洪衍武的手里。

    尤三见黑脸浑身打着哆嗦成了个软蛋,赶紧给黑脸打了一个眼色。

    黑脸收到后似乎有了主心骨,一咬牙,不仅不再躲避洪衍武眼里的凶光,嘴里还硬抗上了,“孙……孙子你……不服”

    这举动自然让洪衍武觉得反常,奇怪中他抬眼一瞅,正看到尤三眼里鼓励黑脸的笑意。

    这一明白过来,那心里的火就像拧大了燃气灶开关,一下大发了。

    要说今天这事,他其实一直在不断游说,企图和平化解。可惜叫错了点儿(黑话,提错了人名),碰上的尤三又太自以为是,根本就听不进去,以至于闹到现在这种没法化解的地步。但这也让他重新温习了一个道理,对小流氓就不能给脸。

    洪衍武手里一加劲,薅着衣服领子就把黑脸从椅子上扽了下来。黑脸的脑袋“咚”一声撞歪了圆桌。在杯盘碗碟的震动声中,黑脸被强按着单腿跪在了地上,就像条被拽着项圈的狗。

    洪衍武死盯着黑脸满是惊愕的眼睛,“问你最后一遍。钱要真没了,我让你从窗户飞出去。”

    黑脸被勒着又上不来气了,使劲扒着洪衍武的手指,可照旧没能动一动分毫。

    就这样,僵持了没半分钟,黑脸对脱困就死了心,终于认怂了。“钱,钱……都在大哥那呢……”

    洪衍武手一松,黑脸立刻杀猪样的大声求救,“大哥!大哥!……”

    尤三又是一个眼色,寸头收到,过来拔冲。这小子照方抓药,一伸手也从背后按住了洪衍武左肩膀,嘴里还挺横,“活着腻味,我成全你。”

    洪衍武正在火头上,右手仍抓着黑脸,腾出左手去扣寸头的手腕。他一把攥住后反手就是一拧。“咕咚”一下,寸头也单膝跪在了地上,照样喊着疼大叫,“哎呀呀,轻点。放手放手……”

    别看寸头这么简单就被制服了,这可真不是他废物。关键是跤行里有三项基本功,而专为练捉腕功夫的拧棒子就是其中一项。洪衍武练跤以来每天必备的功课中,固定得拧俩小时的棒子。他练了多少天的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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