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泽在针对蔚家军与姜衍的事情上,本就做的不地道,长眼睛的人谁心里没数呢,只他身份在那,轻易无人敢触霉头,区别只在于说破和不说破。
所以,证据这回事,在明眼人面前根本就不重要。
这事但凡露出个苗头,有一个人说,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到时候姜泽拿什么来堵住悠悠众口虽说百姓和朝臣们不会直接将他从龙椅上掀下来,可有了这个先例,姜泽的形象可就彻底毁了。
民心这玩意,你说他微末他就微末,你说他贵重他也贵重,端看上位者怎么取舍了。姜泽的确急功近利,也确实手段狠辣,但他又不是蠢的,如何能不懂这些关节可正因为懂,在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才会慌了神。
这是个大窟窿,远不是一句话就能轻松解决的。谢琳那边就不用说了,不知道会对他多失望呢。还有左相、偏向左相的文臣武将——尽管他上位后收拢了许多人,却总有例外。
再说人心这玩意儿隔着肚皮,便是已经投诚的,也不能绝对相信,兴许人家不过做做样子,私底下谁又知道呢这部分人平日里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可等到关键时候,那就要命了。
莫冲知道的他知道,莫冲不知道的他也知道,凡被拥戴能够励精图治的帝王,无不是人心所向。历来就有得民心者得天下一说,又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说,姜泽哪里会不知道其中厉害可事情他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办难道要让他再次对姜衍蔚蓝低头
姜泽心头的火一拱一拱的,抬手对莫冲道:“你先下去,容朕想想。”他现在谁也不想见,也不想跟人说话,莫冲的提醒明晃晃的,姜衍已经带了蔚家军驻守菊山县,用意何在还用多说吗西海郡荒凉贫瘠,他可以不在乎,可他不能不在乎菊山县啊!
而姜衍和蔚蓝敢这么做,明显是有备而来,可到底什么样的依仗,才会使得二人有恃无恐姜泽并不觉得姜衍是要与他直接宣战,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因为捏住了他与尹尚尹卓共谋的把柄!姜泽觉得自己真的太倒霉了!
凭什么啊,他是真龙天子,占尽了天时地利,按说上天怎么都要多眷顾他几分,怎么就几次三番的栽到姜衍和蔚蓝手里呢,这不应该啊!真的是太不应该了!
心知姜泽已经不耐,莫冲半低着头皱了皱眉,抱拳道:“属下告退!”别的话他什么也没多说,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说多了都是眼泪!再说,即便说了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等莫冲退下后,姜泽这才摆了摆手,让桂荣打发人将满地的碎瓷片给全都收拾了,小宫人们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将姜泽发怒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是以,一个二个皆是猫腰驼背小心翼翼的,尽量半点声音都不发出。
这期间姜泽一动不动的坐在龙椅上,好好的一张俊脸冷若寒霜,时而怒目时而狰狞,时而深呼吸时而摒气握拳,看得桂荣心惊胆战的。直到殿内再次恢复安静,才上前轻声道:“皇上先喝杯热茶,可别气坏了身子。”
说着恭恭敬敬的将参茶递了过去,皱着眉头满脸关切,活像姜泽就是他从小奶大的一般。姜泽挑眉扭过头来,不期然道:“桂荣,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他怎么会错呢,错的只能是别人,他不过是时运不济而已。
桂荣哪敢逆着他来,陪着笑脸道:“皇上真要奴才说您也知道,老奴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就怕说错了话惹皇上不高兴。”
“让你说你就说,哪里那么多废话,你这老货比朕在宫里的时间还长,到底几斤几两朕不清楚”说见识短浅,不过事不关己,生怕说错话惹祸上身罢了。
桂荣干笑了两声,眼看着他喝了半盏参茶,先是接了过来,这才道:“当不得皇上夸奖,奴才就是个愚的,只是比别人看的多些,要说见识,还真没什么见识。”
见姜泽斜眼看过来,又轻咳了声,忙转了话锋道:“不过,要奴才说,皇上做得没错。”这话是他的心里话,但凡有野心的帝王,谁不想收拢权柄,做到真正的一手遮天只不过姜泽的手段实在是有些不够看就是了。当然,这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
“哦,你仔细说说,说的好了朕重重有赏!”姜泽挑眉,瞬间就来了精神,此时此刻,他真的太需要得到认同了,但他心知在谢琳和谢正清、亦或朝臣面前很难得到。
所以,即便面前的人是个太监,他也并不怎么在意。
桂荣闻言轻叹了声,“说到底,还是造化弄人啊。此番之事,要说怪吧,那肯定得怪尹卓,您说这是什么事儿,皇上胸有丘壑,明明计算的好好的,若非尹卓轻易毁诺,后面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这倒是!”姜泽皱眉,“你就没觉得是朕识人不清”
“哪儿能呢,当初可是白字黑字写好的,还是中原王主动牵线的。”说道这他微微皱了皱眉,原本耷拉着的小眼中露出几分精光,不确定道:“皇上,您说这会不会是中原王在中间捣鬼”
桂荣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个理儿,“要说这中原王,皇上定然比奴才更加了解,两年前的事情,中原王就摆了皇上一道,此番之事,皇上先头虽是与中原王接洽的,可后来却是直接联系了尹卓,您说他会甘心吗”
“中原王不甘心,自然就想捣乱了。您再看现在,尹卓兵败,已然受了重创,而他兵败之前毁诺,这怎么看,都有些反常啊!要奴才说,尹卓兵败后已经成了丧家之犬,若是没有别的原因,他凭什么做这自断生路的事他就不怕惹怒了皇上别的奴才不清楚,可这平白树敌,哪里是聪明人会做的事,再说尹卓能做的骠骑将军的位置,这人能是蠢的吗”
“你不说朕还没觉得。”姜泽阴沉着脸拍了拍腿,“可朕单独与尹卓联系,还是尹尚主动提及的。当时他被肃南王府追杀,受伤后避入折多山,后来传信说伤势太重,需要休养段时间,当时肃南王府的神行军已经在稻坝草原与腾冲打了起来,泊宜郡传信到上京城本就不便,朕只当他是分身乏术,也不便插手西海郡的事情。”
“如此说来,倒是他刻意为之了。”这点姜泽之前还真没想过。
可凡事就怕有人提醒诱导,如今桂荣一说,他心里的恨意瞬间就转移了,狐疑的睨向桂荣道:“你是说,尹卓后面的动作,都是因尹尚而起”
桂荣忙不迭点头,“奴才是这么想的,大夏人对启泰一直虎视眈眈,尹卓出兵的用意固然是为了整垮蔚家军,可他手中就那么些兵力,若是身后无人支撑,依他向来隐忍谨慎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出兵定然是有人给他许诺了什么。而在他与皇上中间牵线搭桥的正是中原王,这说明什么说明中原王也想掺上一脚啊!”
“可如今尹卓已然兵败,中原王却是半点动静都无,尹卓怎么能不生恼骠骑营统共十五万兵马,尹卓带兵进入启泰时带了将近十万,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慢说洪武帝会是什么反应,就是尹卓自己,估计也会心疼的不行。
这个亏空他日后要如何弥补再说他被蔚家军打得没有还手之力,隐魂卫又紧追不放,尹卓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若是有人从中挑唆,可不就的破罐子破摔了吗”说到底,桂荣原就怀疑尹尚在中间动了什么手脚,这才会让尹卓直接与姜泽撕破脸皮。
但他毕竟是奴才,未免触动姜泽可怜的自尊心,自然不会将话挑明。
可话说到程度,就算姜泽是块朽木,也应该想到了。事实上,姜泽在行事之前,就已经想过。只他与尹尚的关系本就不好,甚至可以说有仇也不为过,有利益的时候,大家自然能站在同一立场,没利益的时候,同盟自然瓦解,因此也不以为意。
就好比这次,尹尚在折多山对肃南王府开火,尹卓在他与自己的鼓动下对蔚家军开战,在姜泽看来,他们的利益绝对是一致的——姜泽未必就不清楚尹尚的野心,可他连蔚家军与姜衍都没收拾得了,对肃南王府就更加无能为力。
尹尚要对肃南王府出手,他没什么意见,一则肃南王府根基太深,短时间内,根本就不是他能撼动的,二则,有尹尚出手,他正好可以隔山观虎斗。
尽管泊宜郡是启泰领土,肃南王在启泰治下封王,姜泽这个想法不怎么厚道,但他在自身力量不足的时候,并不介意有人替他试水,不断消耗肃南王府的实力。
至于其他的,姜泽压根就不担心。尹尚能不能将泊宜郡拿下还是问题,就算他真的将泊宜郡拿下了,姜泽也不怵,原因简单啊,泊宜郡虽不比南疆少数民族众多,但也有不少有实力的部落,这些部落在肃南王府的铁血手腕下安稳了百年,尹尚一个大夏人,就算真的攻下了泊宜郡,短时间内,也绝对无法让治下安定臣服。
说句毫不含糊的话,肃南王府与镇国将军府是穿一条裤子的,他巴不得肃南王府分崩离析才好,到时候他要收复蔚家军只会更加容易,等他收复了蔚家军,再弄死姜衍,想要挥军西南,再将尹尚赶出去,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他忘了,尹尚也不是吃素的,又岂容他随意算计。到了此时,姜泽也渐渐回过味来,他沉吟了一瞬,皱眉出声道:“你的意思是,朕想借尹卓的手来重创蔚家军,而尹尚,也想借朕的手,来重创骠骑营亦或者说,是想铲除尹卓”
额滴个娘啊,终于想明白了,桂荣差点没笑成一朵菊花,忙躬身奉承道:“皇上英明,正是这么回事,老奴先前只隐约有这么个想法,具体的却如隔雾看花,想不到您瞬间就想到了!”说着摇头晃脑道:“皇上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姜泽心下受用,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洪武帝子嗣众多,除了尹尚,大皇子、三皇子到六皇子皆已长成,这几个皇子的母族均有自己的势力,尹卓虽非洪武帝的儿子,却出身宗室,手中握着十五万兵马,这些兵马,比尹尚手中加起来的全部还要多。”
“而尹尚自小便不得宠,现今虽越过其他皇子封王,可早早封王未必就是好事。”他一手摩挲着青玉扳指,一手轻点着桌面,若有所思道:“再算上尹尚的出身,提早封王,无疑是早早放逐的结果。”
“皇上睿智!”桂荣斟酌着附和道:“据说尹尚的生母是大夏人,且是奴婢出身,要奴才说,洪武帝会这么做,应当是因为两年前的事情。”什么据说啊,事实上就是如此。
桂荣对这点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不会明说,只因姜泽从没当着他的面提过,他消息这么灵通,要是比皇帝知道得还多,这是脖子上的脑袋想搬家了么
姜泽点头,“两年前的事情尹尚虽然收尾干净……”却到底还是被他坑了一把。
当时主意还是谢琳出的,虽结果看起来不尽人意,洪武帝就算舍了尹娜和亲,也不愿处置了尹尚,甚至三国朝贺之后,尹尚回到大夏后还被封了中原王。他还因此气闷,可如今看来,却是洪武帝因此而洞察了尹尚的野心与才干,舍不得杀只能放逐。
至于为什么说洪武帝封尹尚为中原王是放逐,一则皇子封王后,等于间接被摒弃在夺嫡之外,二则,尹尚能不声不响的做出这许多事来,显见羽翼已经渐渐丰满,开始露出爪牙,封他个中原王来当当,也算是安抚之举。
思及此,姜泽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却是咬牙切齿道:“如此,倒也能说得通了。”
桂荣点头如捣蒜,忙附和道:“所以,说到底,尹尚才是罪魁祸首。”
姜泽自然清楚,不由得闭了闭眼,“只可惜朕现在腾不开手。”也是鞭长莫及,尹尚既然铁了心要在中间挑事,就连尹卓败北仓皇逃命都没出手,后面会出手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他现在分身乏术,就算想将他活活撕了,也找不到机会。想到这,姜泽不由满心气愤,砰的一拳砸在龙案上,直震得才刚摆上的物什一阵乒乓作响。
桂荣可不想他再发一次脾气,见状忙出声安抚道:“皇上别急,小心伤了龙、龙体!”说罢不禁暗道自己嘴快,这险些说成龙爪了!顿了顿擦着额角的冷汗道:“您若生气,可就真不划算了!”
姜泽哪里会不知道,可他真的不甘心,火气上来了压都压制不住,尤其想到尹尚不声不响的又坑了他一把,简直能将人恨到骨头里去。他胸膛不停起伏,很是深吸了几口气,方道:“你说的不错,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等朕腾出手了再说。”
“这就对了,皇上英明神武,等腾出手来,想收拾他一个不被重视的中原王,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一面说一面小心观察姜泽的神情,见他平静下来,又抹着眼角道:“老奴是看着皇上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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