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王禀伸着手,接到了在草原的第一片雪花。
正如耶律余睹估计的那样,现在的黄龙府,已经到了下雪的时候,这临潢城都已经有了雪花。
十月份了,冬天要来了。
“白毛风会把咱们全部吃掉的!”孙翊勒住了马,惊讶的看着王禀,这个决定超出了中他的预料。
他为什么做出这个疯狂的决定
“金人兴兵南下,奉圣州的军堡建设仅仅过半,还不足以抵抗十数万的金人,几十万的签军。”
“若届时奉圣州军堡被破,云中路、河东路、燕京路、必然遍地战火狼烟,生灵涂炭!”
“北地百姓,势必再次被金人践踏,我不想看到那样的情景,我见得太多了。宁武、忻州、文水、太原”
王禀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是何等的绝望
王禀不愿意回忆,但是那两百多天守城之战的时间里,处处失守,河东路百姓,如同蝼蚁一样的模样,王禀真的不愿意再看到了。
孙翊皱着眉大声的说道:“那也可以让云中路、燕京路驻扎的捷胜、永定和韩将军率领的新军,驰援奉圣州,不用如此孤注一掷啊。”
王禀笑着看着孙翊说道:“要是金人在山海关下驻扎一只奇兵,拿下了山海关,好不容易打下的大好局面,就拱手相让了。”
“北上,是最好的办法了,孙校尉,某也没打算让你去,你带着报平安的书信,回到云中路就是。”
孙翊的脸色通红,手中铁槊猛地一抬,直直的指着王禀,嘶吼的说道:“某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觉得两万精锐,四千里奇袭!有死无生!”
“若是回援助奉圣州,两万精兵大有可为!”
“如此大事,某问都问不得了吗!”
王禀摇头,指着南边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千年聚气。现在奉圣州建城刚刚几个月,你觉得能顶得住十万金兵吗”
孙翊咬着牙还想说什么,但是王禀说的是实情,若是能够再等几个月,军堡的城墙全部,修起来,和民堡串联成一片,这几十万金兵入境,自然可以抵挡几个月,待到大雪起,自然无忧。
但是现在有点来不及了。
“孙都尉,带着信件,回到云中路去。”王禀将一封书信递给了孙翊。
“我不走!我跟你一起去。”孙翊没有接过书信,愤然的说道。
王禀面色一寒,严肃的说道:“捷胜军第七十二都尉孙翊听令!携带军报,返回云中路,交于杨忻中!这是军令!”
“为什么”孙翊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自己这几个月跟着王禀,每战都是奋勇杀敌,何曾落人之后
战功赫赫,一点都不为过,几个月所累战功,几近升下校尉了!
就因为几句质疑,就如此,是不是有些过分!
王禀将书信甩在了孙翊的身上,说道:“依令行事吧!”
他对着传令兵大声的喊道:“传令下去,某欲带军卒继续北上,愿意跟随某去黄龙府军卒留下,不愿意冒险的可以和孙都尉一同回到云中路。”
天黑之前开拔。慎重抉择。”
“凡是家中父母尚在而无兄弟者,必须返回云中。”
“凡是父子、兄弟从军者,必须择一人返回云中。”
孙翊带着不愿北上或不符合条件的军卒,返回云中路。
王禀看着大雪中的孙翊渐行渐远,踏着大雪消失在了天边的时候,脸上挂着微笑。
“为什么,因为你还年轻啊。”王禀笑的十分满足。
王禀作战骁勇善战,手上、马上的功夫都是一流,未来前途远大,而且作战也不拘一格,奇招迭出。
最主要的是孙翊现在才二十多岁,现在去送死,实在是太可惜了。
让王禀极为满意的是,自己身后居然还站着一万两千多人。
在临潢城的几次作战中,他率领的两万军卒,损兵折将,其实编制已经不满一万五千人了。
不愿北上作战的军卒并不多,这让王禀极为欣慰。
“还以为我大宋儿郎和契丹废物一样,没有了上战场的勇气呢。”王禀哈哈大笑,声音传出了老远。
他打开了官家给他的堪舆图,他手上有着极为准确的军事地图,直捣黄龙府,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王禀合上了堪舆图,带着军卒消失在茫茫的鹅毛大雪之上。
孙翊的军报用最快的速度,顺着河东路的直道上的驿站,传回了汴京。
在杨忻中和杨宗闵的命令下,云中路的军卒和征召的百姓,向着奉圣州转移。
让杨忻中万万没想到的是,之前在云中路卸甲归田的禁军们,居然自发的组织起来,自己带着干粮,也向着奉圣州去了。
自己的地,需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守护。
赵桓担忧了几天,终于收到了来自云中路的军报。
他赶紧打开看了起来,如果不是大宋现在均田商改正在全国推广,需要他赵桓坐镇汴京,给李纲当背景板,赵桓甚至都想过再次御驾亲征。
可是现在边境的军情,并没有到那么严峻的形势,赵桓已经命令种师中、李彦仙,率领关中的永定军和北古口的捷胜军驰援奉圣州。
赵桓看完军报,小心的将军报铺平,他不断的用手一遍遍的铺平着不是很厚的纸张。
王禀的字并不好看,他是个军卒,不擅长舞文弄墨,这封绝笔信很短,仓促之下,写出来的字,赵桓需要仔细辨认才能认出。
信封上满是血迹,幸好信封足够的厚实,没把里面的信给染红。
十数万贼军向我大宋猛扑,今日战况更趋恶化,临潢无碍,却已失截断粮草之机,今臣妄决,带兵北上,以牵制金廷,祈大宋得一喘息之机。
臣谋袭黄龙,于临潢每得降卒,必亲引问委曲,由是金贼腹中,险易远近虚实,尽知之。
金之精兵皆在奉圣州及四境距守,守州城者皆羸老之卒,可以乘虚直抵其都城。
时天阴黑,大风雪,旌旗裂,人马冻死者相望。人人自以为必死,兵凶战危,生死难卜。
上当认臣已死,绝勿似臣尚生,予果死,堂上双亲,膝下幼子,望君垂抚,余妻守嫁,听其自然。
予生,定与君共饮!军卒为国而死,死不足惜,何惜一足矣。
大望大宋社稷永昌。
赵桓读完了书信,一遍一遍的抻平了信件,将信件装回了信封之中放好。
他非常郑重的将手中的书信交给了赵鼎,说道:“归档吧。你先下去吧。”
赵桓的两个肩膀都在颤抖,赵鼎也不敢多问,俯首称是,离开了文德殿。
赵桓回到自己的座椅之前,手有一些抖,以至于娟秀的字体,都有几分变形。
赵英待在不远处,担心的看着官家。
官家的情绪有点不太对,难道是云中路战事不顺
“啊!”
赵桓忽然爆喝了一声,将巨大的书桌掀翻在地,书桌翻着跟头,滚下了御台,桌子上的札子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赵桓双眼通红,歇斯底里的喊道:“拟诏!朕要御驾亲征!”
“令杨忻中火速驰援王禀!令韩世忠率领部众出山海关,击金人之必救!令岳飞率众返回汴京,河间军卒,随朕与亲征!”
“朕要与金人决一死战!金人侵我家园!杀我同胞!此仇不共戴天!只有金人的血才能洗涮朕的忿恨!”
“今日决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赵桓的吼声,震得整个文德殿嗡嗡作响,赵桓愤怒的咆哮声,吓得赵英趴在地下,瑟瑟发抖。
良久,整个文德殿都是静悄悄的,忽然噗通一声轻响。
赵英猛地抬起头,看到了官家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地上。
“官家,官家,你怎么了”赵英手脚并用的爬到了赵桓身边,大声吼道:“程副指挥!去叫胡元!”
胡元来的很快,官家只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不一会儿就醒了。
胡元走的很快,文德殿上桌子札子满地都是,他害怕自己走的慢点,被殃及无辜。
“赵都知,诏书没有拟好吧。”赵桓坐在龙椅上问道。
赵英赶紧回答道:“没有,哪里顾得上啊!官家,何必如此生气啊!”
“没有的话,就不用拟了。今天朕失态了,不要说出去。”赵桓叮嘱赵英说道。
“不拟旨了吗”赵英点了点头说道。
上当认臣已死,绝勿似臣尚生。
这是王禀对自己的叮嘱,如果自己贸然在不恰当的时机,和金人决战,反而辜负了王禀的一片赤诚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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