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已经勒住了马。
因为在他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人海。
这数不尽的人流,汇聚一起,一眼看不到尽头,他们手持着各种的武器,一个个气势如虹,张牙舞爪。
眼着远处,那单薄的骑军,个个跃跃欲试,只恨不得立即冲杀上前,将骑军击溃。
这些人中,多数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阵,起事之后,一窝蜂的攻入附近的州府和县城,仗着人多,随意杀戮,在他们看来,原来造反竟这样的容易,再者,无数人密密麻麻的聚在了一起,给予了他们足够的勇气,此刻,他们勇气倍增,无所畏惧。
区区千余的骑队,想来如吃瓜切菜一般,须臾功夫,便剁为肉酱吧。
王守仁只一看这叛军浩浩荡荡的阵型,心已定了。
他座下的战马,不安的躁动着。
身后,门生们却显得有些紧张。
在他们面前的,有数万人啊。
阮义便是紧张的人之一,他滚动着喉结,一路风尘仆仆而来,早已疲惫不堪,刚刚抵达,叛军便已浩浩荡荡而来,他此时头皮发麻,觉得自己的扯着缰绳的手,有些颤抖。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王守仁。
王守仁面带微笑:贼阵型散乱,不过如此,诸生预备!
王守仁缓缓的,抽出了弓,道:都随我来。
他率先飞马而起。
门生们见状,虽是稍稍犹豫,却纷纷尾随其后。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开始扬起,追随着王守仁,只要王守仁无所畏惧,那么,这些门生,便是无所畏惧的。
王守仁没有直接朝着叛军的正中冲杀,他显然能感觉到,列在正中的叛军队列,明显要比之其他各处的叛军军纪更齐整一些,这些人,定当是安南的旧官军。
座下的战马,疾奔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王守仁随即,沿着这叛军庞大的阵型,开始兜着圈子。
一下子,叛军下意识的,开始有些混乱起来。
他们原以为,骑队会直冲军阵,谁料,却是朝着侧翼而去。
叛军们没有什么军纪可言,有人便下意识的,便想要涌至侧翼的军阵,有人依旧还驻守原地,人们乱糟糟的。
可他们再快,也快不过马。
出现在侧翼的王守仁,座下战马奔驰,双腿夹紧了马肚,却已取了弓箭,张弓,弓如满月,双眸微微眯起,仿佛闪烁星芒,哪怕耳畔猎猎风声呼啸,随即,箭矢如飞蝗一般射出。
嗤
箭矢破空,下一刻,一个冲在较前,想要截击马队的叛卒身子一顿。
他的喉头,被箭矢狠狠的贯穿,鲜血泊泊而出,他捂着自己的喉,口里啊啊的发不出声音,口里喷出了血雾,随即应声而倒。
射贼!
王守仁发出了怒吼。
他一箭之后,座下战马依旧奔驰,不断和叛军拉开距离,随即又取出箭矢,张弓
门生们会意,纷纷取箭,靠身体和双腿以及马镫维持身体平衡,人人张弓,不必瞄准,下一刻,漫天的箭雨如蓬洒下,那密集的叛军侧翼,顿时无数人倒地。
叛军开始有些混乱了,蜂拥的人潮,开始脱离了军阵,妄图截杀,也有人想要后退,更有人茫然无措。
倒是不知从何处,有人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十几头大象,大象轰隆隆的想要朝着那马队的方向去。
只可惜,大象是不易驯服的,尤其是在混乱的情况之下。
转眼之间,有大象突然冲进了人群
如王守仁所判断的一样。
这些叛军,尽为乌合之众,他们还没有战争的经历过战场,他们的上层指挥官,根本来不及组织起一批骨干,掺杂进军中,牢牢控制住叛军的基层。他们上层的指挥,极为混乱,不过是数十股各种诉求的人,联合起来的乌合之众。
战马没有停歇,依旧在疾驰。
围绕着叛军的边缘,不断的射击。
几轮箭雨过后,叛军的阵型,彻底的崩溃。
阮义射过几箭之后,顿觉虎口有些酸麻,可此刻,在这骑队之中,风在耳畔呼啸,远处是嘈杂和惨呼,一下子,他整个人,精神起来,所有的疲倦,一扫而空,渐渐的,身体本能的畏惧,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却在此时,王守仁弃弓,因为叛军开始散开,且箭矢几乎告罄,眼前,便看到无数散乱的叛军迎面而来。
王守仁面带冷色,他不但杀猪厉害,杀人,也很有一手。
长剑在手,王守仁催动战马,他昂首,身后的天际,仿佛已为他而变色。
王守仁道:土鸡瓦狗,也敢做贼?拔剑,向前,击贼!
击贼!
无数人拔剑,朝着正面的叛军开始冲杀。
此刻,再无人犹豫。
阮义的血,已是沸腾。
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什么安南故国,安南故国在时,自己不过是个可怜的农夫,没有人教化自己,高高在上的士人,更不会低头瞧自己一眼,现在,他们的国亡了,自己平生所学,皆为王先生所赐,王先生要击贼,那就击贼!
这一路来,让阮义更加明白,什么是贼,叛军所过之处,村寨化为乌有,尸骨弃置于地,这就是他们想要得到的吗?
阮义拔出了剑。
而后,战马带着他,飞驰着,在马队的最前,王守仁旋风而至,一个叛卒,直接被撞开,粉身碎骨。
此后,王守仁横冲直撞,直接朝着叛军最密集之处,疯狂奔驰,手中长剑挥砍,所过之处,便是一条血路。
叛军们毫无军纪可言,此前的乱射,已使他们开始有些恐惧,此后见这骑队,凛然无惧,直面冲杀,看着这无可抵挡的威势,不少人手中朝着虚空毫无意义的挥舞着武器。
更多人,想要避开锋芒。
于是乎,人们拥堵在了一起,彼此叫骂。
可转瞬之间,王守仁已至。
嘭!
战马强横的冲撞力,直接将人撞翻,被撞得,显然是个头目,他哀嚎着倒地,想要翻身而起,可一切都已迟了,王守仁身后,浩浩荡荡的马队已至,无数马蹄,无情的踩在他的脊背腿脚脑袋上。
他不甘心的发出凄厉的吼声,下一刻,他浑身的骨头尽裂,脑袋迸出了浆液,化为了肉泥。
犹如一柄尖刀,马队狠狠的刺入了叛军的侧翼,王守仁绝不肯停马,只是在这人海之中,疯狂的冲杀,无数人被撞翻和砍翻,还未等附近的人有效的组织起抵抗,后队呼啦啦的骑队,便如旋风而至,生生在这密集的军阵之中,撕开一道口子,而后,这口子越来越大,最终,犹如铁犁一般,在这军阵之中,犁开一道血路。
叛军生生被切割。
他们本身,就毫无军事素养可言,此刻,他们彻底的崩溃了。
恐慌在蔓延,眼看着骑队乌压压的冲来,有人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后背,送给了身后骑队的屠刀,他们转身便逃,叛军的队伍,更加的混乱。
天地在此刻,为之变色,血雨挥洒,那滚热的血液,此刻成了祭品。
战马嘶鸣着,门生们,一齐发出了怒吼,他们持剑,疯狂的砍杀,犹如狼群进入了羊圈。
叛军们,其实早已没有了任何组织可言。
有人开始抱头鼠窜,有人茫然失措,有人还在寻觅自己的头领和同乡。
可现在,一切都已迟了。
在骑军面前。
王守仁无法理解,他们为何要密集的拥簇在一起,与自己对阵。
可是他非常立即,这些人为何会瞬间的崩溃,因为凝聚十人容易,管理百人有些困难,到了千人的地步,就必须用最信任的老兵作为骨干,到了万人,便定要要求号令如一,拥有大规模的亲兵家丁中层武官,才能起到约束作用。可到了近十万人的规模
肆无忌惮的,骑队来回冲杀,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躲避他们的锋芒。
偶尔,会有掉队的门生被叛军围住。
疯狂的门生,举剑,劈砍,最终淹没在人潮之中。
而叛军即便如此,却已彻底的崩溃了。
最先崩溃的,乃是位于中军位置压阵的所谓皇帝阮晔。
阮晔毫不犹豫,骑着为数不多的马,掉头就要离开。
身边无数人,蜂拥着想要逃,一个僧侣的头领,似乎想要制止阮晔的行为,生生被人用大锤砸死。
这方圆七八里,已陷入一片巨大的混乱,没头苍蝇一般的人,四处践踏。
只是那骑兵的锋芒所向,无人应其锋芒。
愤怒和叫骂,和绝望的惨呼,交织一起。
王守仁却已瞅准了他的目标,他疯狂的奔驰,朝着阮晔的方向,随手,取弓,而后,张弓搭箭。
一枚箭矢破空而出,随即,这一箭便没入了阮晔的胸膛。
怪只怪,阮晔太高调了,竟是披着一身黄布,如此鲜明,如此出众,宛如黑暗中的萤火虫,这样拉风的男人,简直就是天生的箭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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