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翕音铺展宣纸,取来两个压地席用的铜狮子将纸两端镇住,大概用手丈量了纸张,又确定了角度,就开始作画了。
这张画用的急,叶翕音买颜料的时候,特地跟墨斋老板要了价格最昂贵的速干颜料。
这种颜料可即画即干,但同时对作画之人的绘画功底也有极高的要求,若一笔绘错,颜料却已干透,再修改起来就格外麻烦。
因此,叶翕音通宵趴在巨大的画纸上,丝毫不敢有片刻分神。实在困的厉害,就用力掐自己大腿一把,以疼痛唤回精神。
熬的双眼又涩又僵,腰疼的都快直不起来了,却不敢起来走动歇息,生怕调配好的颜料干了无法使用,剩下的颜料不够了。
前几日付了预定摊位的银子,今日又付了李厂主瓷罐尾款,再买了这些颜料,叶翕音手头原本所剩不多的银子,连带琳珑付的脂粉钱已经所剩无几。
再过些日子,便要给众胭脂娘子们发月例工钱,若明日脂粉卖的不理想,她可就真真是被逼上绝境了。
所以,明日的前年大集,既是她紫鸾坊的开张大吉,同时也是背水一战。
哪怕想尽一切办法,只能赢,决不能输!
时光静谧地在笔尖流淌,叶翕音整整一宿都专注于眼前的画作,就连旁边两个丫头何时睡熟都丝毫不觉,直至天光熹微……
刚睁开睡眼的时候,红竺感觉自己的腿都快被红于压断了,把压在自己身上睡地死沉的红于推开,红竺撑着凳子爬了起来。
红竺见自己身上盖着叶翕音平日看书时搭腿用的小毯子,屋里还有地龙,即便整晚睡在地上倒也不冷,只是当她抬眼看向旁边是,却惊地脸色瞬间就白了。
“姑娘!”红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叶翕音身边。
见叶翕音脸色苍白,手扶着桌边满脸都是汗,嗓音瞬间带出哭腔“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啊我给你搬椅子过来……”
红竺强忍着眼里的泪,搬了把椅子过来放在叶翕音的身后,之后扶着她的手臂,慢慢把人搀在椅子上。
叶翕音的一只手始终死死护在后腰上,直至屁股挨到椅子上了,才长出了一口气。
抬起疼的全是冷汗的脸,对红竺勉强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不碍事,趴了整整一宿,等画好了,突然发现腰动不了了。没事,歇歇就好了。”
红竺这才想起那幅画,低头向地上看了一眼,目中先是浓浓的惊艳,之后眼泪立刻就滚了下来。
“你这是一整宿都没睡啊早知道要画这么久,姑娘为何不去请景辰少爷过来帮忙姑娘今日还要去赶大集,又整整一夜没睡,这身子还要不要了啊”
叶翕音只淡淡一笑,并没答红竺的话,转了话茬道“你去把红于叫醒,帮我打水上来梳洗吧,一时吃过早饭,我还得早些赶过去布置摊位呢。”
昨天她连李厂主主动不收的尾款都付了,从今往后,她的事只能由她自己面对,再也不能指望景辰了。
景辰……大概很快就会跟她分道扬镳了吧。
昨晚,她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却见景辰那边的轩窗早早就熄灯歇息了。
若换做以往,他见她睡的晚了,是必会过来询问缘故。可自从他由司寇家回来之后,便再未踏入她的房间半步。
眼下的景辰已非昔日,早已没心思顾及她的这些琐碎小事。
红竺把红于叫醒,两个丫头按照叶翕音的吩咐分头去预备早饭和洗漱用水,叶翕音的腰也渐渐缓解过来,开始准备出门用的东西。
叶翕音在这边屋里忙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对面的雕花窗格背后,卫小海同样担忧地看着伫立于窗格旁的倾长身影。
刻意压低了声音,卫小海劝道“少爷,叶姑娘都已经准备出门了,您在这儿站了整整一夜,也该合合眼了吧”
卫小海心里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家这位主子了,明明看着叶姑娘熬夜作画心疼的要死,却愣是干站在这里看着,拳头攥的手心都掐破破了,偏忍住不过去搭把手。
这到底是折磨叶姑娘,还是在折磨自己啊
景辰却始终不说话,紧呡的凌唇透着几分凉意,显示出此刻十分不悦的心情,眼睛却片刻不离,凝视着对面窗格。
幽深眸光追随着那一抹娇小的忙碌的身影,眼底几乎被怒火烧红。
这个倔强的丫头,居然当真熬了整整一个通晓,他原本想她半夜困了睡着了,便过去帮她把剩下的画稿作完,没想到她愣是硬挺了整整一夜没合眼。
好几次,景辰险些按耐不住过去劈晕叶翕音,终究还是舍不得。
“她昨日把李厂主的尾款付了”景辰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卫小海立刻道“是,李厂主特地差人来说明了缘故,他原本推辞了的,可叶姑娘执意要付,还威胁他,他实在不敢不收。”
景辰没说话,长眉却蹙地更紧了。
看来这丫头是已经对他生出误会了。
这原本是他一手造成,并且想要的结果,可是当他发现叶翕音试图与自己撇清关系的时候,心里却极度不爽,甚至没来由地生出一肚子恼意。
可这恼怒生的又让景辰很郁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恼自己,还是恼叶翕音。
沉默良久,直至叶翕音已经准备出门了,景辰才沉声吐出两个字“备车!”
卫小海先愣了愣,跟着就急了“可是少爷已经整晚没睡了,此刻出门……”
“我让你备车!”景辰身影陡然变得冰冷,转回身的目光也寒意森然。
卫小海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是真生气了。
丝毫不敢怠慢,卫小海转身就要去开窗。
他此刻可不能大喇喇地走门出去,否则他家少爷一宿没睡的事实可就曝光了,这事儿少爷不想让叶姑娘知道,他必须得费尽心思帮忙捂严实了。
卫小海刚撑开半扇窗,却听背后景辰低声道“不许用我的车,从外头另雇一辆。”
卫小海瞬间了悟。
这是要去看叶姑娘赶大集,还怕人家认出来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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