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之地皆清欢》第六十三章 水上漂(上)

    尽管名义上是作为高昌国四皇子进京,但光弟还是被任平挑了脚筋,武功尽废。

    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特制马车中。从外看上去,这辆马车雍容华贵,车顶还插着齐国的皇室旗帜,却是死士一处为关押重要人物特制而成。

    空空荡荡,不见天日。

    光弟听不见车外的响动,也看不见任何光景。车内圆形小桌上放着的是烂掉的水果和糕点,没有碗筷,没有坐垫。

    他的双手双脚被绑起来,脖颈处栓着一条铁链,活动范围极其有限。

    “四皇子殿下,您受累,咱们就要启程了。”

    光弟冷笑,闭着眼保存精力。车外出了太阳,暖洋洋的洒在身上,骑马的死士抬手擦汗,光弟呆坐在车内,双脚外露,铁板围起来的空间内,寒气逼人。

    自云暮生母的身份被查出后,高昌王云裕便再也不与云暮亲近,太子云起残害手足,云裕也是视若无睹。云暮被迫跟着光弟逃亡西宁城避难,带着母妃给他的血月教腰牌,云暮顺应天命,坐上了教主之位。

    皇室血脉,是为血月教不齿,但云暮从小展现出来的才能,令人折服。彩衣统领血月教的那些年,也收服了不少人心,渐渐地,教内也开始接纳云暮。

    当得知云暮叛国出逃的消息后,太子云起奉命追捕。云裕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感情非常复杂,但无论如何都是皇室血脉,一切只能将他抓回来再做定夺。

    云起不这么想,他命手下最狠毒的密探入齐,一边收集线报一边追杀云暮。

    “传话给殿下,四皇子在夔门一带,不久便会被带入上京。”叶户那这样吩咐道。

    说完,便从茶摊转身,回到陕地通达驿站之内,押送剩下来的货物。

    仇清欢跟着李对眉很快便离开了蜀地,来到夔门。

    悬崖峭壁,峰峦叠翠,阵阵清风钻进衣袖,撩拨发梢,艳阳之下的少女肌肤,映射出柔和微光,面颊毛绒绒的,瞳孔在阳光下收缩。

    突然身侧落下一人,肌肤娇嫩,眼角隐有几丝细纹。

    “太阳下山后,会在前面的山脚处歇脚,你我到时配合。”

    远远望去,青山之上,彩云缓缓移动,身侧瀑布飞流直下,溅了些水到布鞋之上。

    仇清欢低头,看了看脚尖,晒在太阳底下,有些恍神。

    “不走”

    “仙姑,你是如何认得云暮”

    李对眉双手抱在胸前,手握着青霜剑,转过身来,挑了挑眉:“暮儿的母亲,是我的故人。”

    仇清欢见她饶有兴致,还会继续说下去的模样,跟在她身后往前走着,阳光透过树林洒落下来,在地上映出一道道光斑。

    “这把青霜剑之前的主人,便是她。可惜她志不在此,浪费了过人的天赋。”

    “青霜剑之前的主人真想一睹前辈的风采......”

    李对眉跨上马:“可惜你见不到了,她已经死了,”顺了顺马毛,“客死他乡。”

    “您是说,云暮的母亲,是中原人”

    “不仅是中原人,还是我峨眉派的人,我的师父。”

    彩衣当年背叛师门,为情奔赴高昌,又遇高昌清剿内乱,与有情郎生死两隔。为了报复仇人,不惜忍辱负重多年,当然这些内情也是李对眉之后才知道的。

    她误解师父多年,也恨了静悟师太多年,终于能够放下恨意,是在遇到云暮之后。

    在下雨的那个夜晚,峨眉派大门被打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忍受着倾盆大雨的折磨,手中的木棍早已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

    “龙玉仙姑在吗”

    静悟师太撑着快承受不住的油纸伞,先搀扶着少年进了屋。

    当他拿出血月教腰牌时,房间外走近的女子,举着青双剑质问道:“你是何人”

    云暮全身被淋透了,虽是盛夏的天,却不自觉地打着寒颤,把腰牌举到她面前,道:“母妃说,拿着青霜剑的人,暮儿能够信任。”

    李对眉心底深处的柔软被触碰到,她失去所有持剑的力气,将云暮一把抱起:“你是师父的儿子,你是师父的儿子”

    静悟师太忙前去关上房门,听着门外震耳欲聋的暴雨声,应是没人盯着这边。

    “龙玉......仙姑”

    李对眉终于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只把湿透的云暮抱在怀里,闭眼痛哭。

    回忆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动容,不想在晚辈面前失态,便又冷下脸来。

    仇清欢觉得李对眉比自己的阿娘有情多了,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难以相处。察觉到对方的不自在,便故作轻松,打破僵局:“仙姑的剑法炉火纯青,想必您的师父也绝非常人,令后生羡慕!清欢也想跟着您修习剑法,我能吃苦的!”

    李对眉眼底露出温柔:“仇寨主可曾告诉过你,她的剑法在我之上”

    “......”仇清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来是没有,”李对眉轻笑,“不过也不难猜,仇寨主建立青城寨之后,便很少单打独斗了,一心埋在寨中事务上,后来又有了你,哪儿有心思重出江湖呢”

    仇清欢腹诽道:“她也没有将心思花在我身上啊......”

    “仇寨主当年一把金狮匕首走江湖,旁人说她是官家小姐,我看倒没有一点小姐的架子,很是好奇,便约了她于青城山一战。青霜剑剑法讲究稳准狠,出剑迅速,招式繁多,但剑手最大的弱点便在于,忌讳擅长近身搏斗之人。”

    “此话怎讲”

    两人骑着马在林间穿梭,来到悬崖峭壁之上,俯瞰山底流水:“你阿娘不从属于任何门派,招式五花八门,常年使用短刃武器,便练就一身近身搏斗的本领。剑手出剑再迅速,也不及拥有上乘轻功的人,一个眨眼出现在你身后,给你腿上来一刀,你如何能与之交手”

    没想到阿娘还是个会使阴招的人......

    李对眉狐疑地望着她道:“她当真没有教给你什么”

    仇清欢认真想了想,确实没有啊,除了定期为了查看她是否进步,单独约她在岱山堂打一架以外。然后每次败下阵来,仇清欢都不服气,下去后照着阿娘的一招一式学习,难道说......

    李对眉望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微笑着问:“那你还愿意拜我为师么”

    清欢追着她的背影喊道:“自然是愿意的!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李对眉不回头,抬手抚平乱发:“不够有诚意,我再考虑考虑。”

    山迥清音远。

    波澜不惊的江面,有一叶扁舟正在横渡洲头。

    撑船的竟是一名少女,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撑得累了,便索性坐在舟头,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泼去。

    顿时疲倦感消减半分,又打起精神来继续撑船。

    “喂,船家,对岸去吗”

    女子戴着斗笠,只露出鼻子以下的部分,对来客摆摆手。

    那人骂骂咧咧地去了:“不接客在此处晃悠什么”

    然后后脑勺被突如其来的小石子击中,下意识转头去看她,那少女已然安逸惬意地躺在小舟上翘着二郎腿歇息。

    天边夕阳西下,等的人马终于到了。

    两岸青山之间,长江在此流过。

    不远处有一黑点出现,走进了些便能描绘模样。

    原来是一艘雕花木船。

    清欢从腰间取出白纱,蒙了面,将小舟停靠在码头。把细细的竹竿做成的船桨抱在胸前,假寐。双耳一动,听见竹林深处传来的车轮声。

    躺在木舟之上,用斗笠盖住双眼,呼吸起伏十来次后,才听见为首的那人跳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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