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引》第五章 虚设经年

    所谓承负,往往是自己所造的福祸最终循着年月像儿子继承父亲的财产一样承接在了后代子孙的身上。虽然听着似乎有些残忍,却残忍的理所当然。

    “是的……三十年前……我也正值年少……”

    浑浊的眸子里,两行老泪如断珠。

    ——

    陶仲淮又把邻居家的孩子给哄哭了。

    这种因他而起的尴尬事情之前少说也有二百四十九次,加上这回刚巧二百五十次。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青州城岁寒谷寻梅村的普通村民,他没有别的特点,唯一的长处可参考他所学的专业:公务员自考备考生。

    呃,这个好像也不算什么专业……

    好吧,通俗来说他就是那个寒窗苦读有志科举的穷书生。

    至于为什么穷,这个应该不用再解释了吧

    孩子一被他哄就会哭,这件事情他也很郁闷。

    他除了所学专业是未来当个公务员,抱歉其实还有一个令人发指业余爱好的,那就是编故事。但是为现实所逼,他没那么多钱买太多的纸墨,因此成不了作家,写不了话本。

    为了自己的才能不被埋没,他找到了最合适的倾听者:村童。

    不是说孩子都是喜欢听故事的吗他便非常热心肠的为乡亲邻里免费提供了讲故事哄小孩的上门服务以安慰自己的怀才不遇。

    然而,也不知是他讲的故事太过生动感人,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他的故事总是刚讲到一半,倾听者就哭得瘫软在地拉都拉不起来了。

    因为这个家里有小孩的村民总是见到他跟躲瘟神似的,老远看见他走过来拉着孩子撒腿就跑,他若路过谁家门口,原本敞开的大门也会“咣”一声紧紧关上。

    可是他不服,明明他真的很有天赋好不好

    因为不服,他便开始查找漏洞。要知道村里都是庄稼人,谁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孩子不去干农活他就不信他真的无处施展天赋。

    于是乎,他无事时便在村里晃悠,谁家没大人看的孩子自己跑出来玩必然被他第一时间捕获。然后对孩子进行各种强制性洗脑安利他的各种新故事。

    久而久之,掰着手指头和脚趾头也数不回来他摧残了多少幼小的心灵。不过,他每给一个村童讲过故事都会纪念一下的,其纪念的方法就是在他家门口的一颗腊梅树上划刀子,每讲出一个故事,就划一刀上去,这样便就能记住他无意间做过了多少件好事。

    今儿如常一样拿着刀子在树上划过一道横痕,他很有心的数了数:“二百四十七,二百四十八,二百四十九……二……二百五!”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凭空一物不偏不倚地砸中他的头顶,他“嗷”一声捂着疼痛的脑袋回头看见了他一位正手举着擀面杖的年约四五十岁一身粗麻衣裳的老妇人,心下一惊连忙丢掉了手中的刀子:“……娘……”

    被他以“娘”为称的老妇人不言,抬起擀面杖又要一记打过去,他反应极快地一个闪身躲到了腊梅树后面。

    正值初春的腊梅树上自然没有梅花,嫩绿娇柔的枝叶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却挡不住他语气中的怂然:“娘啊……我没瞎晃……我刚才一直都在读书呢!”

    妇人一击未中,满脸怒意的开口:“没瞎晃好啊……那我问你村西那老赵家的孙子是怎么哭的你敢说和你没关系”

    陶仲淮一愣,无语凝噎。

    他果然又被告了,第二百五十次被告。他有些惊讶是因为这次明明事先跟那孩子说好这回的故事保证精彩有趣无论如何也不许哭的,可故事讲到三分之一那孩子就哭的如丧考妣他才知……竟然又一次失算了!

    二百五十次失败和投诉的打击终于使他严重怀疑自己的才华是否遭天妒才让他如此一位天才屡受创伤,知音难觅……

    回过神来看着他母亲死盯着他的目光,和把玩在手的擀面杖,不禁背后一凉四肢发抖却语气无奈道:“娘……我承认我去替他哄了孩子……但是你不能说我瞎晃……我这是无私奉献!还有我马上就要走了,你不能以‘擀面杖’为我送行……”

    “你要去哪”听到他后几句话老妇人连忙打断他,原本只是愤怒的眼神此时又多了层怀疑,使陶仲淮看得更是心神不宁心惊肉跳心乱如麻。

    他顿了顿,整了整自己的思绪道:“娘,儿子今年要进京。”

    老妇人闻言眉头上挑,望着自己躲在树后满副怂样毫无他爹年轻时气度的不成器儿子再一次疑然开口:“进京做什么要把你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才华’传播到天子脚下以便为世人称赞吗我看你是会被当成恐怖分子直接在京城城门就被斩首示众才对的。”

    “娘,编故事只是我的业余爱好……我可是从小就志在功名的……”陶仲淮从腊梅树后走出来,带着几分怯弱的道出了下半句:“不然……怎么对得起我爹……”

    提到陶仲淮的爹老妇人神色不禁一愣,眼神也恍惚起来。

    陶仲淮见状忙闭嘴。

    没错,他家的故事有点俗,他父亲曾中过秀才,在村塾里教过书,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儿”,却无奈英年早逝,在陶仲淮五岁时便重病不医蹬腿而去。母亲自年轻便守寡带着陶仲淮一个人撑着一个家既做父亲又当妈的维持了十多年。

    陶仲淮的母亲虽年轻时姿容姣好,村里一直有人劝她改嫁,偏偏故事总是一样的俗套,她对陶秀才的情本就忠贞不渝死心塌地,和陶秀才相处的这几年又跟陶秀才学认过一些字,读过几本书。有些知识的女人多少会有几分傲气,当然她也不例外,更何况她又是村里唯一一个认识字的女人。正因此,她这半生的年华都用在了撑起这个家和抚育陶仲淮上面,一双眼和一颗心从未分给过其他。

    做父母的都有个相同的认知,那就是:让孩子读书是最好的出路。

    陶秀才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时候仍不忘拉着陶仲淮母亲的手语重心长的交待道:“仲淮这孩子……一定要好好栽培……一定要……”话说到一半便两眼一翻气绝身亡与世长辞了。

    陶仲淮母亲痛心至极,想着我一个女人以后要既当女人又当男人你居然也好意思让我栽培你留下的种儿

    但是这个女人有点太信守承诺,真的就把种儿悉心栽培成了苗儿,还栽培成了一个绝对稀有罕见的苗儿,罕见到让乡亲邻里家喻户晓人见人避之……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