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主说得轻佻,顾九真神情肃穆,一袭破烂紫衣在风中烈烈鼓响,他睥睨云主,怔声道:“蓝魔,当年师叔伯们在外历练,见你饥寒潦倒无依无靠,又天资聪颖,于心不忍才将你带回蜀山,却不说师叔伯们指点你蜀山道法,便是我等同辈弟子也无不视你为师弟,与你相交从无二心,如玉师姐更是对你青睐有加,谁曾想你狼子野心,觊觎大日峰绝顶天人阵法,竟妄想要窥破大阵,扰乱三界纲常,由此被太上长老发现,你不但不思悔改,反而犯下滔天杀孽,我蜀山千年基业一朝尽丧你手,便是如玉师姐也被你逼得饮恨而死,时过四百年,我顾九真日日刻刻无不想将你挫骨扬灰,即便你已成为当世第一高手,妖族帝尊,既然你如约而来,我顾九真便要亲手叫你伏诛,以告慰蜀山枉死的英魂和师姐在天之灵”。
“好!魔头依旧!也不枉我顾九阳破而后立一回,今日我便用璞玉的剑,来磨我的剑道,纳命来!”
顾九真一声断喝,提剑直逼云主,大战一触即发,竹林狂舞,杀气凛然,秦溯默然抬首,抱着起因子目含凶光,荆叶冷不丁大喝一声:“师傅……不可……”
然而就在他们反映刹那,顾九真已经出剑,他瘦弱的身形好似先前的云主一般陡然间在荆叶眼前消失,一瞬间,云主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就那么凭空不见。
荆叶瞳术清晰第一时间开启,如今他已有直逼圣人的实力,然而在这一场巅峰角逐中,他却依旧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甚至旁观都不甚明了。
荆叶身形站定一动不动,他仔细分辨空气中的气流,此刻周遭竹林中灵气气旋狂暴飞舞,杀力风暴四起,便在这紊乱的气流间,荆叶一点点锁定了两人决战的身影,接连折断飞起的竹枝间,正有两道身影以奇快的速度纠缠错绕,向着竹林的另一个方向而去,偶尔可以在他们交战樱锋的刹那,清晰看到两人的样子。
荆叶喘着粗气大步奔跑起来,周围狂躁的气流风暴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他一路追着二人而去,远处的秦溯也背起了起因子,踉跄着跟了上来。
过了这段竹林,便是大日峰后山的孤崖天堑,而出了竹林后,云主和顾九真交战的场景也愈发清晰起来,此刻两人已然分列在两处山崖上。
相比起因子,显然云主对顾九真更感兴趣,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手,而他不留手的结果,便是在这短暂樱锋之后,顾九真便已负伤。
顾九真胸口一片血红,眸光坚毅凶狠无比,他紧握着那一柄剑调生养息片刻,沉声道:“你为何不尽全力”
云主哈哈一笑道:“叫我尽全力的人还没长大,呶,就是你那个徒弟”。
云主说着顺手一指刚从竹林中跑出来大口喘气的荆叶,顾九真微微一瞥荆叶,忽然间,他心里忽的生出一种莫名的欣慰之感,毕竟说这话的云主,他如此高看荆叶,想来这个孽徒、将来成就定然不凡。
顾九真微微走神,继而又道:“可惜我已将他逐出师门”。
“师傅,我永远是您的弟子……”荆叶大声喊道。
顾九真摆手,说道:“不,你与他一样,必将成为天下祸乱的起因,荆叶,你可还记得为师说得话否,若有一日,你祸乱东土,为师必当亲手诛之,而今你已成为一方妖魔首领,且不说你做了什么,可是东土之上所关乎你的传言,灭天师道,除燕子楼,金陵苍生涂炭,带来莫土妖魔不顾莫土之盟闯出莫土,这哪一样不是大恶,不是罪孽,为师心头痛苦,却终究舍不得杀你!那一日,我将你逐出师门,便是断绝与你的师徒之情,自此你与蜀山再无干系,你的所作所为,为师也不再过问,无论今日为师战死,或者死在这妖魔手下,都与你毫无瓜葛,也无需你替为师报仇,你可听见!”
“我……师傅、我……可是……”荆叶说着急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望着那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往昔在紫竹峰的暮暮朝朝好似昨日才发生过一般真真切切,他犹记得顾九真亲手指点他的剑道,撞破他们师兄弟偷酒却故作不知,他的邋遢师傅,终究是不要他了!
“没什么可是我问你,你可听见”顾九真低吼一声。
荆叶眼泪婆娑,下意识的咬牙点头,跟着说道:“师傅,我……我听见了”。
顾九真一闭眼,含下眼眶中湿润的泪花,转而望向蓝魔道:“妖魔,今日我与你死战,无论我是生是死,你不得危害蜀山,波及旁人”。
云主微微摇头一笑道:“好一个师徒情深,也罢,他传你天人剑法,你收他为徒,礼尚往来,不过你也不用婉转试探,他曾是我的好友,即便他要替你报仇,我也不会杀他,你这人嘴上说得无情,却是心口不一,再者太过迂腐冥顽,也是你们蜀山向来都是一群榆木脑袋”。
一句话,荆叶心中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顾九真哪里是要与他划清界限,明明是在拐弯抹角的保护与他,生怕他过早夭折。
“你,你当应我的,不能杀我师傅”荆叶冲着云主大叫起来。
云主嘴角一勾,轻声道:“那可要看他的本事,免得他说我不尽全力”。
说话刹那,一张古琴倏然展现在云主手臂之上,琴身古朴典雅,流光异彩,云气起落,也便在这时,顾九真再度出剑,仰天长啸,剑气凌云而起,第一剑,沉山岳!
“沉山岳,杀!”
灰白发丝在风中乱舞,昔日九阳剑仙天人剑招时隔四百余年重现蜀山,天地惊,鬼神泣,一剑遮云蔽日,天之下,地之上,便只剩下那一袭紫衣!
木簪华发的老人精神抖擞,风攒云聚间,震天起剑,一道道剑影犹如一条条遮天的光影闪过天际,天地共鸣,风雷滚滚,好似地震一般。
而随着他手中一道道剑影落下,整个大日峰后山都随之震颤起来,三五丈高的大石凭空断裂冲天而起,参天古木接连折断拔地飞起,正如这天人剑招之名,沉山岳,能教山岳沉浮!
风云呼啸,天地变色,而在天地之间,便是这一种毁天灭地的大气势,浮木山石滚滚而起,最后一记雷霆剑光落下!
“噼啪!”
虚空好似被斩断,漫天古木山石横贯天际犹如一条长河直向着云主落了下去,而那个蓝发青衫男子眼眸无波,依旧静静地站在那一片孤崖上,等待着顾九真的第二剑。
第二剑已到……
“定乾坤……”
墨剑七星的剑影一下子被拉长,长长的剑身自后向前一寸寸向着云主递了过去。
远处的秦溯已经完全呆住了,背上的起因子眼眸中绽放精光,这两剑实在太过震撼,是非常人所能想象,荆叶眼睛里便只剩下那空中虚无的七星剑剑影,同是一把剑,同是一样的剑招,由顾九真施展,便是一种震天慑地的大气势,好似与整个世界都融为一体!
这一剑终于到了云主身前……
光阴就此,戛然而止,一剑斩断光阴,浮木滚石停留在天际,秦溯的眼睛中的画面一动不动,他好像空了一样。
天人剑招,沉山岳、定乾坤先后而至,震天呼啸的狂暴的法则之力漫天狂涌而来向着云主卷了过去。
然后云主望着那剑,眼眸颤抖了一下,继而轻轻地在琴弦上一拨。
“铮!”
若有若无的琴音自琴弦上传出,细微的音波透着一缕白光,恍然间在荆叶瞳孔中一亮,他看的无比清楚,那一缕月牙音波轻飘飘而出,眨眼间便穿过了漫天滚石浮木,到了顾九真身前!
“师……傅……”
荆叶的声音拉得老长,他喉咙干涩几乎喊不出话来,也便在此际,一道白光透体而过,自顾九真身后飞出,顾九真身子微微一颤,手中剑脱手祭出,他喊了三字:“妒红颜!”
天妒红颜!
七星子气贯长虹而去,霎时空中原本还漂浮的滚石浮木顷刻间炸开,漫天“轰隆”震响几欲撕裂人的耳膜,这陡然炸开的滚石浮木,漫天洋洋洒洒的乱雨便成了天人剑招的最后一剑,每一粒纷飞的粉尘都成了最凛冽的剑意,至强的杀力,盖天压下!
“轰隆隆……”
地动山摇,便在那陡然爆开的剑雨之下,蓝魔的身影再次消失,这一片山岗就此爆开,山崖上顽石滚滚滑落深渊,整片山岗满是纵横交织的沟壑,而远处的顾九真犹如一叶漂浮的鸿毛,轻飘飘顺着空中缓缓落下。
荆叶心中刺痛,却依旧深陷天人剑招之中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师父向着山崖下落去。
“果然比原来快了几分”,云主突兀的出现在了荆叶身边,轻声微语。
荆叶微微斜过头去,发现云主脸色煞白,白的吓人,他与荆叶并肩而立,然后手中握着一本书自身后递到了荆叶手中,荆叶依稀看到,正是先前他自剑阁中偷出来的那一本药蛊辑录。
“快点走吧”,云主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忽然浮云而上站在了空中,而下一息荆叶猛地惊醒过来,心头一喜,发现就在师傅落下的方向,出现了一位紫衣长袍的老人,他怀中正扶着重伤的顾九真。
“师傅”,荆叶大步冲了过去,那老人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金色的丹药送入顾九真口中。
“你给他吃了什么”荆叶冲到顾九真身前,那紫袍老人冲他微微一笑道:“你是他的徒弟”
荆叶点头,那人道:“还好不算碍事,可喜可贺一代九阳剑仙终有衣钵传下,走,我送你们出去”。
紫袍人的话一落地,便在空中浮云之间,一道道金芒冲天而起,再看时百余个金甲仙人陡然出现在了空中,而紫袍人就此一分为二,划出一方道尊腾云而上,另一人则大袖一卷,带着荆叶和秦溯,以及重伤的顾九真与起因子向着另一边飞了出去。
紫袍人飞的不快,荆叶回头匆匆瞥了一眼,云主已被百余金甲仙团团围住,但空中依旧响彻他的大笑:“哈哈哈……左无邪……你可真耐得住性子,非把蜀山的底子拼光了,才肯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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