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晚,街道上一片空旷寂静,连那马蹄声与车轱辘声似乎都响亮了几倍。
天愈暗,月愈明。
当马车拐过几条街来到端木府所在的权舆街时,马车里的端木绯暗暗地松了口气,由封炎护送她们回府,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笼子里的白兔似的,这种感觉委实不太妙……
在车夫的吆喝声中,马车的度渐渐缓了下来,端木绯挑开了窗帘,一眼就看到骑在最前方的封炎已经抵达了端木府的大门口,胯下的黑马一边打着响鼻,一边踱着步子。
转过身来的封炎正好与端木绯四目对视。
银色的月光下,少年漆黑的眸子就像闪烁着璀璨星辰的夜空,遥远而明亮,又带着洞悉人心的力量。
从这月余暗卫所禀来看,这小丫头乖顺得很,没敢透露一丁点皇觉寺的事,哪怕是与她的姐姐端木纭……还有今日,她其实是有机会与皇帝说些什么的,但是她没有说,信守了她对他的承诺。
这小丫头不仅是懂得审时度势,而且,性子还有处事的方式,都像阿辞……
这时,马车在端木府的大门口停了下来,端木绯又放下了窗帘,她右手一动,手腕上闪过一道银光,顿时吸引了封炎的注意力,只隐约看到了她的右腕上又戴上一条串着银色珠子的红色结绳。
封炎眯了眯眼,可是没等他看清,马车的窗帘已经落下,也挡住了她的手腕。
紧接着,张嬷嬷利索地下了马车,快步过去,叩响了一侧角门。
“咚咚咚……”
然而,门内却是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回应。
张嬷嬷皱了皱眉,又敲了敲门,喊道:“快开门啊,大姑娘和四姑娘回来了!”
她不知道的是门后早就骚动了起来,门房的婆子急匆匆地跑去了内院的琼华院。
这时,小贺氏虽然还没歇下,但已经沐浴更衣过了,正倚靠在一张美人榻上,由着一个翠衣小丫鬟给她捶腿。
“二夫人,大姑娘和四姑娘回来了,现在马车就在府外。”一个蓝衣丫鬟如实转述了门房的话,“门房没敢给开门……”
黄昏时,小贺氏见端木纭和端木绯迟迟未归,就刻意让人给门房传话,让他们不用给那对姐妹开门。
“现在什么时辰了”小贺氏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蓝衣丫鬟看了看一旁的壶漏,恭声回道:“二夫人,戍时过半了。”
“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天黑了才回家,真是没规矩!”小贺氏笑容更冷,嘲讽地说道,“跟门房说,按照府里的规矩,一更闭门!”
蓝衣丫鬟急忙应声,快步退了出去,把话如实传给了候在檐下的门房婆子,那门房婆子连连应诺,又小跑着回了大门处。
“咚咚咚!”
角门还在被人从门外反复捶响。
那婆子清了清嗓子后,就拔高嗓门道:“张嬷嬷,别敲了。按照府里的规矩,一更闭门,我们可没那么大的胆子违背府规!”
婆子心里叹息:这就是神仙打架,殃及凡人啊!这分明就是因为之前四姑娘让二姑娘在露华阁丢了脸,二夫人要给两位姑娘下马威呢!
端木府的大门紧闭着,门内门外僵持不下。
黑马上的封炎把玩着手中的马鞭,面露不耐之色。
他拉了拉马绳,调转马头,淡漠地说道:“人我送到了,我就先告辞了!”
皇帝只是让他送端木纭和端木绯回家,他也做到了。
接下来,端木府的人让不让这对姐妹进门,那可就是端木家的家务事了,
与自己无关!
“封公子请留步!”
岑隐忽然出声叫住了封炎,那乌黑得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在月光下璀璨生辉。
封炎停下了马,转头看向了他,挑了挑眉。
岑隐继续道:“现在快两更天了,我带两位姑娘进宫恐怕动静太大,可如此回去,我也无法向皇上复命,可否请安平长公主殿下收留一日,待明日再说”
闻言,不仅是封炎怔了怔,连马车里的端木纭和端木绯都是一愣。
这也未免太麻烦安平长公主了!端木纭眉头一皱,她就不信她们姐妹要回府,府里还能一直闭门不开不成!
小小的马车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琉璃灯,灯火映在端木纭的瞳孔中,似有两团炽热的火焰在燃烧。
端木纭正想出声,却听外头传来封炎的声音,淡淡道:“好,我回去跟我娘说。”
话音未落,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压过了最后一个字,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端木纭急忙挑开一旁的窗帘,只看到了封炎策马远去,根本就来不及叫住对方。
端木绯也在看着封炎,目光似是若有所思,她的视线很快就从封炎的背影收回,又转头看向了大门旁的一匹红马,或者说,红马上的岑隐。
端木绯的眸中掠过一道异芒,心思飞转。
她当然知道门房之所以不开门十有**是因为小贺氏在背后指使,但是她们姐妹想要进府说简单也简单得很,只要岑隐表明他的身份,那么门房势必不敢隐瞒小贺氏,小贺氏再怎么不甘心,也不敢轻慢皇帝身旁的近侍,自会权衡利弊,迎她们进府。
可是岑隐没选择直接表明身份,而是大费周章地求助于安平长公主,为什么
端木绯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理由,是否因为今日自己和姐姐也算是救了皇帝的性命,立了些许功劳,所以他投桃报李想给她们做脸,也好结个善缘!
既然如此,她们受下便是,免得府里总是欺她们一双孤女,刻意怠慢。
她轻轻拉了拉端木纭的手,撒娇看向了她,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中有些蔫蔫的,懒洋洋地掩着小嘴打了个哈欠。
端木纭只以为妹妹是累着了,心想:就算在这府门口争论一番得以进府,怕是二婶母还得再为难她们,这么一来二去的,妹妹今晚可就睡不好了……看来只能打扰安平长公主殿下了。
端木纭轻轻地抚了抚端木绯的颈背,动作中带着温柔的安抚,如同她以前哄妹妹睡觉一般,姐妹俩相视一笑。
岑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对着端木绯和端木纭勾起了唇角。
他今日中过蛇毒,虽然解了毒,但面色仍透着病态的苍白,薄唇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笑起来时,眉眼柔和,眼眸幽深如墨,透着一种冶艳的美,足以魅惑众生。
端木绯心里不由划过一抹惋惜的叹息……
当马蹄声远去后,四周陷入沉寂。
封炎这一走,就没有再回来,直到一炷香后,一辆有着公主府徽印的紫篷马车驶入权舆街,朝这边飞驰而来。
马车停在了几丈外,车里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青衣宫女,面容只是清秀,举止气度却是与寻常的丫鬟不同,优雅精致,落落大方。
那宫女款款走到了端木纭和端木绯的马车前,福了福身道:“端木大姑娘,四姑娘,奴婢子月奉长公主殿下之命特来请两位姑娘去公主府做客。”
“有劳子月姑娘了。”
须臾,车轱辘声、马蹄声就各自远去,端木府的门口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夜渐渐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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