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呆滞地站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皇帝陛下再次亲切的问道。
“你冷吗?”
“我......”
他依旧回答的不够及时,在他还未转身的背后出现了圆润的铜火盆,里面摆放着横七竖八的炭火,所有炭火都无一例外散发着灼热的红色。炭火从外部开始燃烧,直接烧到了细细如尘般的内部,最后散发着炙热的温度,传递给烤火者温暖和滋润,以便继续发光发热。
御书房内算不得金碧辉煌,都是些珍贵木材铸就打造,多是些暗色沉沉。周围的东西都是异常容易起火的木材,火盘里面的火星也不知道会不会随着吹进来的而随意飘荡,直接点燃那些易燃的木料。
皇帝陛下离开了桌案,拖着属于他的椅子晃晃悠悠走到了林亦的面前,坐在了火盘前面,伸出了那双被冻得有些发紫发裂的手,手背上有着无数冻疮覆盖,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触目惊心。
世间谁人能想到,天子政会有如此惨的时候。
皇帝全然没了威严,嘿嘿笑着,烤着炭火,说道:“是不是看到我手上的冻疮有些触目惊心,于是心里就升起了丝丝怜悯。我是秦国的皇帝,我的冻疮绝对不是一般的冻疮,你们是没资格怜悯我的。”
态度言辞都变得温和亲切了很多,话语却依旧显得有些臭屁。
林亦坐在椅子上,站起来也不是,继续坐着也不是,如坐针毡地深深看着面前如同邻家大叔的皇帝陛下。心里戚戚然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嗯嗯嗯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如同畏惧般不敢轻言。
他不畏惧面前的皇帝,却畏惧皇帝手中的权柄。
想来世间,不会存在谁不畏惧天子政手中的权柄?
林亦如此想着,思绪渐渐远了好远。
皇帝陛下捏住火钳,极有规律地摆放着炭火,撩拨着火焰升腾,平静的问道:“春雨末的事情结束后,想必我那个儿子,会用尽他可以用的手段来对付你。你觉得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躲避他的阴险手段?”
“是直接杀了他好,还是自顾自的逃避?”
登时林亦站了起来,双腿没有打颤,却有寒意从裤腿里面渗出来。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位皇帝陛下说了很多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其中多数的问题都是他与太子之间的争斗。杀人之类的话,更是过于频繁了些,导致林亦心乱如麻,脑子都无法集中注意高速运转思考。
瞧见林亦站起来的错愕样,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暂时坐下:“不用紧张,他虽然是我的儿子,可我见他也没对我多好。至于想要拿我的权柄,他还年轻,还远远做不到。如我最开始的话,他连是帝国赵家赖以生存的本质都看不透,何谈坐到我的位置。”
言尽于此,忽地偏头思索了阵,自我反驳道:“当然若是他已经看透了本质,却厌烦了的话。然后做出无数让人胆战心惊的事,为的就是清理赵家的本质,我或许还会高看他几眼。但要真如此,我对他的嘲讽和不屑将会更加深,我会笑他年轻,笑他不知所谓,笑他可笑的一切......
林亦悻悻不发一言,始终以僵笑和沉默应对。
皇帝抬了抬手,火钳在他手中晃晃悠悠的夹起来某块炭火,尽量不溅起火星放在火盆中。两边炭火燃烧已然有了堆积的白灰,极为细腻如尘,只需要轻飘飘的口风即可吹走。皇帝陛下夹起板烧的断裂的炭火,放在半空中,朝着林亦的脸颊轻轻的吹动着。
顷刻间,林亦脸上头顶都布满了白灰。
皇帝盯着他,问道:“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吗?”
林亦沉着心,心里很是不爽利,却保持着淡然的微笑,摇头回答:“陛下做的事情,自然有着道理在其中,我没什么值得言说的,亦不会觉得受到了侮辱......”
听到林亦较为温和的话,皇帝瘪了瘪嘴,扬眉点头:“你叫林亦,山林的林,亦然的亦。林不是个好姓名,在秦国来说,朝堂或者修行者当中出类拔萃者,我还未曾听见过有姓林的。倒是你后面亦然的亦,做世间任何事,都无愧于心,亦然而行,是个绝佳的字。”
“只是可惜,可惜......”
林亦眉头紧皱,看向皇帝的神情越发不善,他细细将这些情绪隐藏在眼底深处,做出掩盖的样子,刻意问道:“不知道陛下有什么可惜的,想来我的名字再如何,都不应该让陛下感到可惜才对。”
皇帝轻挑般瞥了他一眼,眼里几乎都是蔑视:“想来我的名字再如何,都不应该让陛下感到可惜才对。那终究是你自己想来,而并非是我想来。你觉得我不应该可惜的,或许恰恰就是我觉得可惜的。你不是说你懂帝王权术,又岂会连这点都明白,真是可惜......”
此时的林亦已然越发搞不懂眼前这位威武的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时时刻刻散发着失望的沮丧,仿佛是他让皇帝失望了般。但他们两人终究是陌生人,是彼此间都不曾熟悉的陌生人,哪里又能有深层次的失望表达。
皇帝走到桌案后面的书架上,找到左边的某个位置,取下了林亦最开始注意到的那块石头。然后晃晃悠悠,面无表情走到了林亦的面前,随手将石头丢到了林亦的怀中。似有睡意的沉沉眼帘慵懒地抬动了两下,幽暗的瞳孔散发着不屑与蔑视,像是格外瞧不起林亦。
“这块石头是我赏给你的,现在你可以出宫了。”
说完,皇帝慢悠悠拖着椅子,走到了桌案后面,直接坐在椅子上,迅速闭上了眼睛。御书房的殿门随着皇帝话语说完,也迅速打开,老迈佝偻慈善的魏功公公站在门口,低着头眼帘深深盖着,等待着林亦走出来。望了眼睡去的皇帝,林亦异常不解的走了出去。
“慢走......”
魏功亲切的送客。
林亦拱了拱手,对魏功的态度也算是守礼。虽说两人都是陌生人,但双方都是异常守礼的,自然也不吝啬小小的礼节,林亦走下阶梯,如同蚂蚁般行走在空阔的广场,朝宫门外走去。
御书房殿门重重关闭。
皇帝赵元政再次睁开了眼帘,望着深红的高耸大门,望着内侧上方的那方牌匾,挂的很隐秘很高,高到隐秘到轻易不会被人发觉。上面牌匾写着笔画勾勒轻巧的四个大字,用着极为深远简单的字体铸就,反正皇帝觉得那些字体很是奇怪,有些太过简单了些。
“宾至如归!”
意思他明白,可字体和秦国的字体,和诸国的字体比较,都有明显差异。
当年皇帝曾问过写四个大字的那人,问他为什么要在朕的御书房写这四个字。那人回答的是,他希望在将来某一天,他的弟弟能够实现这四个字,再不济也可以来到这里的时候,做到真正的坦然快意。
联想到刚才的谈话,皇帝很无可奈何。
很明显,那人的期许并未实现。
皇帝轻声叹息,低头看着桌案上被他写画的纸张,上面有着简单的勾勒,正是牌匾上面的几个大字。只是每当他写出来的时候,那几个大字的神韵仿佛骤然消失了般,任是他模仿多年,如何如何勾勒,都临摹不出半分神韵,再是随着年纪的增大,他的时间也不允许如此胡乱使用,写字的时间也渐渐变少。
“可惜他不是我值得嘱托的人,否则我必然给他世间除我之外最重的权威。”
......
深宫重重城阙。
岂是目力可直视。
即便是修行者穷尽目力,也绝难看穿这座宫城。
景云站在广场之外等待林亦,也警惕着周围不会有人出现。御书房外面的广场是不应该有外人,更是连人都不能出现。他望着远处直通外层墙栏处守护的禁卫们,还有已经当了很多年禁卫统领的秋然。心想,看来皇帝还是有意提拔秋然做御书房外总领侍卫的。
按照秋然的性格和资历,不论是皇宫禁卫统领,还是深受皇帝看重的御书房总领侍卫都是可以的。只是眼下的时机,皇帝有这样的动作,是否有着更加深层次的含义。帝国朝堂中,总有些不该出现,不该伸手的人往他们父子二人之间伸手,还有些宫内的人叨叨念。
皇帝有这样的意思吗?
他正思考的时候,林亦恰好走出广场的卫门,走到他的身后。
“走吧!”
林亦点头:“走吧!”
两人的话一模一样,意思却有着天差地别。
一路走着,林亦握在手心里面的石头已然不知道被他目光扫荡了多少遍。时至现在,他依旧没从石头里面看出丝毫别样的意味。或许皇帝本来就不曾有别的意味,只是他心思过于深重,而导致思绪紊乱不清明,胡思乱想罢了。
不再深思,林亦抬起头,看向高耸的走道高墙,不禁感慨:“好大的一座皇宫,好高的两边围墙,好繁杂的人员流动,好漆黑的乌云层层......”
景云停下脚步,偏头问道:“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林亦越过他,耸了耸肩:“自然是有好有坏,谁敢对这座宫墙有置喙,难道你不怕死吗?”
景云沉思了下,继续行走起来,无谓道:“需要怕嘛?世间有谁可以杀死我。”
林亦反问:“没有吗?”
景云回应:“自然没有,只要我不想死,没谁可以。”
林亦再问:“那位坐在深宫中的皇帝呢?”
想着那道高大身影和充满威仪的面庞,景云淡淡摇头:“若是我不愿意死,即便是他也不可以......”
此言一出,林亦如遭雷击,千万念头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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