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头响晴,北雁结成了“人”字形,缓缓从南归。
京中四条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叫卖、还价,斗家常的声音又响彻了街头巷尾。
清风栽杨柳,春水盛花香
四季更迭,又是一年...
暮沧斋三楼的一处雅房,陆子虞已经在屋中兜兜转转了有半个时辰。
她手中攥着一小缎儿软烟罗,和一枝牡丹钗。
惊蛰敲门进来,还没张嘴说话便是被自家小姐给拉扯着急急问声道,“言公子来了么?”
陆子虞自从早上拿到了牡丹传来的缎子信,便是赶紧催人去言府寻言怀瑾来。
如今二人算是结了盟,她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儿,不找言怀瑾还能找谁?
陆子虞觉得,若是让言怀瑾总出入自己的闺阁小院也不是事儿,不仅得常常避讳来、避讳去的,更是怕自家爷回来知晓了这件事儿,那还不知得开多少家醋坊呐...
经上次言怀瑾那么一分析,陆子虞心里有个七八分能确定那位爷自是还活得好好的。
“言公子还没来,估计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惊蛰走到陆子虞跟前,轻声宽慰道,“小姐,您能早些移情别恋也是好的。言公子虽然出身不比九皇子尊贵,可好歹也是名门大族,姿容相貌皆为上等。更重要的是,那性子温和得紧,往后对待媳妇儿,也会疼爱有加。”
说着说着,惊蛰止不住就红了眼眶。
陆子虞好笑瞥了她一眼,“谁说本娘子要移情别恋了?”
话刚坠地,惊蛰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您不移情别恋,难不成还打算守活寡?言公子那般温玉翩翩,要不是我已经有了秦桥哥,还真是想...”搏一搏。
“叩叩——”房门被人轻轻敲响了,紧接着响起一道羸弱如枯蒿的声音。
“虞妹妹,言某来迟了...”
陆子虞欣喜走上前拉开门,“不迟,不迟!四娘也刚到了不久。”
半晌无人搭话。
她不由自主抬眼看向言怀瑾,却被他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门边儿的少年郎,短短几日不见就瘦成了皮包骨,面色惨白如涂了珠粉,半分红润都瞧不见。
衣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就像是小娃娃偷穿了大人的衣裳,滑稽至极。
陆子虞心尖儿一颤,瞪着眼担忧问道,“言公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言怀瑾瞧见跟前美娇娘眼中的一丝紧张、担忧,他心里暖若春潮,“就是前些日染上了风寒。不要紧的,养养就好了...”
他说话断断续续,声音也是虚浮无力。
这模样怎么可能是被风寒害的?
可言怀瑾不想道出实情,陆子虞也不好逼着让人说...
“快进来,先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言怀瑾颔首,他颤巍巍扶着门,缓缓抬足朝屋里挪着步子。
虚怀眼睛红肿,忙上前将人搀扶住,“公子,我扶着您过去吧。”
言怀瑾抿了下唇,倒也没拒绝。
他拒绝不得。
他快撑不下去了...
虚怀将言怀瑾刚扶到桌案旁,低垂着脑袋赶紧朝外冲了出去。
惊蛰觉得这小厮行事风风火火的,殊不知,虚怀垂着脑袋,是因为他在扶言怀瑾的时候,已经泪流满脸。
房门阖上,屋中似乎只能听见陆子虞一人的喘息声。
“言公子,请喝茶。”
一盏茶递在言怀瑾跟前,茶汤呈金色,味道泛苦。
言怀瑾俯眼看着桌案上的茶,“这是武夷肉桂,女儿家几乎从不饮此茶。”
他顿了顿,温温又道,“这该是九皇子擅用的茶吧?”
陆子虞桃腮羞粉点了点头。
“言某不喜欢此茶,味道太苦、太涩。”
就像他的一生...
陆子虞没想到言怀瑾会如此直接对这茶挑三拣四,她面上的羞赧有些挂不住,“言公子喜欢饮什么茶?我让惊蛰这就去寻。”
“四季春。”言怀瑾深深看着陆子虞,好像是要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人给锁在眼底,搁在心里。
“四季春?”陆子虞惊诧了一声。
这茶不算是有多名贵,味道也不特殊,跟栀子的回甘差不多是一样。
寻常家的百姓家惯用此茶,像是一些勋贵大府,估计连下人都瞧不上这样的茶。
“四季春味道平淡,可后味香甜回甘。”
平凡之中,欢喜常伴。
这也正是他所求的。
“倒是让言公子失望了,这...这茶我暮沧斋没有。”陆子虞窘迫道。
“无事。”言怀瑾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我不过就是随嘴一提,等下次我来暮沧斋时,有机会再品此茶便好。”
说罢,他将茶盏执了起来,抬袖一饮而尽。
“虞妹妹今日唤我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陆子虞还在想言怀瑾为何会喜欢“四季春”。
她愣愣发呆,被人猛地一问声,娇躯一颤赶紧回过神来。
“是有一件事的。”陆子虞面色凝重将手里的软烟罗递给了言怀瑾,“看来我们之前猜的不错。常辽此人,确实远没表面上看的那般简单。”
言怀瑾捧着软烟罗看得仔细。
半晌,他理清了思绪道,“常辽不过是寻街校尉,却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多次进出右相府。看样子,右相一定是交给他了什么重要的差事。”
“常辽官任寻街校尉,他能做多大的事儿?”陆子虞有些疑惑,呢喃着又将常辽的官名念了一遍。
寻街校尉...
美眸倏然眯起,好似察觉到了什么。
“上次你我二人推断,说是九皇子迟迟不入京平乱,应该是在顾忌京中数万百姓的性命。”陆子虞勾唇一笑,不紧不慢地又道,“看来,那能威胁全城百姓性命的东西,就在常辽手中!”
陆子虞将这话刚颇有气势的说出去,随之软肩一泄,有些垂头丧气,“可那能让九皇子都忌惮的东西到底是何物?”
她惆怅蹙起眉梢。
言怀瑾捧着茶盏笑道,“兴许,九皇子早就在暗中告诉你了呐?”
暗中告诉她?
陆子虞抬首对上言怀瑾明澈的眸子,声音暗哑轻颤,“言公子的意思是?”
“那颗玲珑骰子!”言怀瑾一语道破玄机。
话音一落,陆子虞赶紧手忙脚乱的将那颗莹润如玉的玲珑骰子给找了出来。
捏起骰子凑入鼻前轻嗅,一股子松油石脂的气味儿涌入鼻息内。
这味道太过让人熟悉...
是“火”的味道!
陆子虞怔了怔,忙朝着言怀瑾沉声道,“是火雷!右相在京中埋下了可以摧毁全城的火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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