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管事捧笑看向不远处正疾步赶来的妇人。
王大娘子来得巧、来得妙,刚好能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王若茀蹙了蹙眉,站在原地等那妇人走过来之后,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声“母亲”。
二人一碰面,管事连忙抬袖擦了擦汗。
他小心翼翼地对着王若茀谄道,“九皇子妃难得归府一次,可同大娘子先说说心里话,过会儿右相哪儿定会差人来请您过去。”
王若茀冷嗤一声,显然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九皇子妃可是特意来看望臣妇的?”王大娘子欣喜着问。
王若茀愣了下神,她深深看了一眼母亲脸上的喜劲儿,终还是说了违心的话,“是,茀娘来瞧瞧您。”
这话让王大娘子一听见,更是差些笑得合不拢嘴。
她连道三声好,恨不得赶紧挽着女儿回院子里,“皇子妃若不嫌弃,可先同臣妇回院中吃盏茶。”
“大娘子所言极是。”管事在一旁凑声。
王若茀冷冷瞥了他一眼,抬步自顾自往王大娘子的小院走去。
右相府毕竟也是她住了十多年的地处儿,这路该怎么走,她早已经烂熟于心。
刚跨进了王大娘子住的小院,王若茀不禁心里头涌上一股子感慨。
小时候她常常被父亲逼着习书、练字。逼得喘不上气儿时,就会偷偷躲在母亲这儿吃两个蜜饯果子。
有次她躲在这儿偷懒被父亲发现了,除了自己被训斥的狗血淋头,就连母亲也难辞其咎。
后来,她再也不敢往这儿躲,遇见了什么事儿都跑去姑母哪儿好好撒气一通。
慢慢,她和母亲不再如往日那般亲近,反而愈行愈远。
王若茀步子迈得快了些,更快了些...
好像她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正在追赶着她。
她进了屋半晌,王大娘子才微微喘着气儿跟了上来。
“九...九皇子妃走那么快作何?”
王若茀不作声,抬眼缓缓打量着屋中的摆设。
还是如当年一样。
花梨拔步床藏在碧纱橱后,雀喜双燕归的屏风旁边,摆着一盆金桔子。
低矮鸡翅木的小案上,有一盘玲珑茶盏还搁在上头。
她望着出神,没听见耳畔的声音。
“九皇子妃请喝茶。”王大娘子递过去了一盏茶。
王若茀一动不动。
王大娘子又唤了一声。
王若茀身子一颤,把茶盏接了过来,她蠕了蠕唇瓣,“屋中只有我同母亲二人,唤小名便好,不用唤什么九皇子妃。”
更何况,她也不曾是什么九皇子妃...
“茀...茀儿...”王大娘子红着眼眶哽咽叫了一声。
王若茀眼皮僵了僵,缓缓颔首应下了。
她这头一应,王大娘子哪儿哭得更是汹涌,“娘可怜的茀儿,这才嫁进九皇子府多久?怎么如今就要守寡了呐?”
声声抽噎,眉梢眼角皆是心疼。
王若茀递过去一折绢帕,有些不自在劝哄着母亲道,“您先别急着哭,且听我慢慢说来。”
王大娘子心疼女儿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这眼泪哪里肯三言两语就收得回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
早知道会如此,当初在乞巧宴上,她就算是磕破了头,也该将这婚事给拦下来。
王若茀瞧母亲眼泪如泉不歇的往外淌,她眼底划过一丝不忍,咬了咬牙,干脆直接道,“女儿连玉牒都没上,更是同九皇子没有夫妻之实。”
王大娘子骇然抬首,面颊上还挂着泪,“你...你说什么?”
没上玉牒,也没行夫妻之礼?
那这不等于就是个客人去九皇子府长住了么?
“这寡妇的名头女儿想当,也能当。不想当,世人最多也就嘲两句,不会惹出什么大事儿。”王若茀捧着茶呷了一口,姿容颇为云淡风轻。
“可...可你都已经嫁进了天家一次,就算真没上玉牒,也没行夫妻之事,可往后也难有儿郎敢说再来娶你。”
王大娘子满面愁容,悄声隐晦着又道,“毕竟九皇子是被活活烧死的,这多少把你衬的有些不祥。”
王若茀似乎压根儿不在意自己的婚事,她搁下茶盏轻轻勾唇,“母亲不用管这件事,女儿心里自有打算。”
他答应过自己,只要他登上皇位,便就把凤位许给她。
还有她们王氏满门,他也承诺过是会善待的。
王大娘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觉得自己刚跟女儿关系有所缓和,恐言多必失,害怕又把关系给闹僵了。
“一会儿午膳摆宴,你可千万别同你父亲说这些话。当初你用圣旨换来这桩婚事,他本就恼火的不行,若是再敢让他知道你嫁进了天家连玉牒都没上,估计又该骂你了...”
“女儿省得。”王若茀颔首应下,挑眉又朝母亲问道,“父亲这几日忙些什么呢?”
王大娘子叹了口气,“他能忙些什么,左右不都还是朝堂的事儿。”
王若茀眯了眯眼,看来父亲的计划,母亲一概不知。
自己若想探出他要得到的机密,还是得从父亲哪儿下手去做。
正是思忖着,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厨房传膳了,相爷已经到了前厅。还请大娘子和九皇子妃快些挪步用膳吧。”这声音不卑不亢,语调娇婉如莺。
王若茀寻声望去,不知为何,她心底竟然渐渐涌上一股子强烈的不安。
这声音,她似乎听到过。
隔着一道门,她瞧不清门外女子的相貌,可那声音传进来时,好似又有一张朦胧的面庞也出现在她眼前。
是谁?
王若茀掌心汗津津,娇躯忍不住轻抖。
不等她起身去门外看,身旁的母亲已经阴沉着脸站了起来,抄起小炉上的茶壶就往外冲了出去。
“好你个狐狸精,竟然还敢来本夫人的院子?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一番!”说罢,王大娘子手中的茶壶就往门外小丫鬟的身上狠狠砸去。
王若茀出来之时,刚好撞见小丫鬟被热水烫了一身。
衣裳有好些处都湿透了,露在外头的手腕雪肌也被烫出了触目惊心的红晕。
小丫鬟勾唇浅笑,面上竟然没有丝毫痛苦,反倒还携着深深快意。
幽幽的目光先是看向了王大娘子,后又朝着王大娘子身后的王若茀看了过去。
一双眸子,既是怨恨,又是畅快。
良久,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牡丹不知自己所犯何错,竟能让夫人对我下如此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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