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是个大吉的日子。
清水巷,马车从里头一直排到了大街上,。
陆国公府门前,红绸彩缎随着清风荡漾,来往宾客皆是手捧贵重贺礼,身着喜气图纹的衣裳。
人声鼎沸如潮,各个含笑道喜。
陆之庭身穿红色缎子直裾长袍,领口袖口皆用了黑金丝线绣成云纹点缀,墨发用着镂金嵌玉冠固着。
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他身为陆家长子本就值得人人巴结,又因为殿试之上一展风华之才,折桂得了状元郎,如今名头在朝堂中更是蒸蒸日上。
新一辈的儿郎里,惟有言家公子能与之相提并论。
今日陆之庭大婚,朝中上三阶的官眷几乎都到齐了。
除却右相府,是陆家连请帖都没去送的,其余高门大户的勋贵,那是手捧贵礼登门贺喜。
都是为官多年的滑头,对这京中局势也渐渐看的透彻。
虽说陆国公府并未结党,可奈何圣人恩宠不断,家中三个儿子各有本事,幺女陆四娘那已是京中传出名的美貌,如此新贵之府,定然要上杆子亲近些。
更何况,陆家大郎迎娶的可是左相府的嫡女,双族结姻,恐怕日后的势力连王家都有所不及。
天色渐晚,府门内外人头攒动,喜房之中倒是温馨祥和。
李琼凤冠霞帔在身,端坐在花梨罗汉架子床榻上。
大红缎绣的龙凤呈祥褥子上,到处都铺满了莲子、花生同桂圆。
“琼姐姐,可是饿了?这外头还得好一阵闹腾,虞儿给你端了些果子先垫吧两口。”陆子虞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些果子喜饼。
“这...这恐怕不合规矩吧!”李琼轻柔的声音从盖头下传了出来。
她双手紧紧攥着,都稍稍出了细汗,从早上梳妆到现在就喝了一口水,眼瞅着都入夜了,她能不饿?可心头的紧张却把那饿劲儿给压住了。
百里尧笑道,“什么规矩不规矩,又没个外人瞧见...”
丫鬟银翘倒是饿了,眼巴巴瞅着那喜饼。
苏婉婉倒也不顾及,大大咧咧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儿,搁在嘴里一咬,冲着李琼就含糊喊道,“香!怀似桂发馅儿的嘞。”
李琼吞了吞口水,不由抚上自己干瘪的肚子,“光说那饼子我倒还不饿,一听婉婉吃的喷香,给人勾的垂涎三尺...”
心一横又补道,“掰一点儿给我尝尝罢,若不然真是撑不到庭哥儿回来掀盖头。”
陆子虞笑着应了,赶紧掰开了一半儿塞到李琼手里。
“从前的我多守规矩,也就这几个月被你们给教坏了。”李琼细嚼慢咽吃完了手里的喜饼,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不过这不被规矩束缚倒也是过的舒坦。”
苏婉婉油亮亮的手在衣上一蹭,“可不是,那劳什子破规矩当真折腾死个人。我娘从**着我学规矩,最后规矩没逼出来,反倒是上梁爬柱本小姐学的样样精通。”
一屋子人被她逗得嬉笑不止,本该紧张的氛围更是融洽。
陆子虞眼瞅着屋里红喜闹腾,不知不觉,她自个儿心头倒是落寞了些。
琼姐姐穿着自己绣的喜服嫁给心爱的郎君,往后二人便是琴瑟和鸣,恩爱意绵。
日初日落,榻醒榻眠,二人皆可携手共赴此生。
这份情爱,让人羡慕...
她鼻子一酸,赶紧背过身说道,“四娘刚才茶喝多了,去后院溷轩解个手去。”
苏婉婉扭头,“可要我陪着?”
“你们在屋里头陪着琼姐姐说说话,我去去就来。”
陆子虞遮掩的好,倒是让人没察觉出异样。
刚推开门,那一捧香泪便是夺眶而出。
红的刺眼的绸缎映入她美眸中,眼前的景色有多喜庆,她心头便有多阑珊。
耷拉着脑袋抬步朝着后院走去,因为小厮丫鬟都被调去了前厅,眼下后院却寂静的很。
她闷头走着,一时并未发现蹊跷。
“你这是要去哪儿?”一道清冷的男声叫住了她。
陆子虞朝前又迈了一步,刚巧撞在男人的怀里。
“投怀送抱?”
这声音她耳熟的很,就算闭着眼都能分辨出来是谁。
“不用你管!”娇声带着些糯哑。
瀛夙俯眼沉思。
小丫头哭了?
“那你还想让谁管?”他声音嬉侃,“或是说,谁还敢管?”
陆子虞懒得同他纠缠,迈步便是朝着原路返回。
她走了几步,便是感觉有些不对。
好像,她还真得去一趟溷轩。
可要是扭身过去也太丢人,那男人会不会瞧不起自己?
若是不过去...憋着也不是事儿...
陆子虞抹了把泪,沉沉吐息了几口粗气,她扭过了身子,可打算绕开瀛夙走过去。
可好像无论她走到哪里,那男人都能死死挡住她的路!
又使唤下作手段欺负她?
“你让开!”陆子虞气声。
“怎么又回来了?”瀛夙似能察觉到她心中所想,噙着悠哉的笑。
“我...我要去溷轩!”
“哦——”
随着这一道意味深长的回应,陆子虞小脸儿腾的一下便是羞红了。
她跟他说这干嘛?不是明摆着让人瞧笑话么?
“用爷陪着你过去么?”瀛夙盘着手里檀木珠串儿,漫不经心地说道。
陆子虞咬唇瞪着那油光发亮的檀木珠,羞愤怒道,“大可不必!”
瀛夙失落又哦了一声,转而云淡风轻,“听闻这夏秋季节最是蛇频繁出没的时候,后院没人守着,又是黑咕隆咚,四娘子可得小心一些。”
话落,他负手便要走。
那身姿峻拔,步履轻快,分毫不带一丝犹豫。
眼瞅着人影渐行渐远,陆子虞深深望了一眼幽黑的后院。
静悄悄的,似真的没个下人看守。
她前两夜刚被杂妖录给吓得不轻,今儿又莫名其妙被这男人给一通吓唬。
说到底,还是心头发憷了些...
陆子虞紧紧攥着拳头,她权衡利弊了番,赶紧出声叫住那要把自己抛在这儿的男人。
“等等——”
瀛夙佯装不解回过头,可心里却要被认怂的小姑娘逗翻了。
陆子虞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你回来,陪我去!”
瀛夙挑眉,“凭什么?”
不远处的美人声娇气软,“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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