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比筝琴,贵女入殿...”姜贤那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陆子虞同瀛烟二人留在了殿上。
四仙桌被搬了下去,筝琴却挪了上来。
选琴技的贵女也不少,不过多为庶女出身的,瀛烟也不放在眼里。
她筝琴技艺绝妙无双,自有十足把握能赢过眼前这小贱人。
刚才她输,不是输给了画工,而是输给了画意。
只能说陆家小贱人投机取巧,气运好罢了...
可“琴”这一项技艺,那是万般不能靠投机取巧而获胜的,这拼的可是苦功夫。
她瀛烟自小习琴,直至今日也不曾松懈。
京中曾有传闻,说是瀛烟郡主的琴技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想来这一场比试,定是瀛烟郡主夺魁无疑...
殿旁两侧的众人端了端身子,显然是期待已久!
“大哥,你听过四娘弹琴么?”陆之辰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冲着自家兄长开口。
他活了这么些年,只知道小妹貌美绝艳,平日里全然把她当了绣花枕头...可今日一瞧,嚯哟,真是要给人心肝震出来!
陆之庭神色有些严谨,绷着个脸,跟谁欠了他银子似的。
“我只见过小妹对‘牛’弹琴!”陆之庭话刚说了出来,苏婉婉似一瞬明白了什么,捂着嘴吃吃地笑了。
这听琴的“牛”,恐怕就是自己身边儿的二傻子。
陆之辰嘴角抽动,讪讪撇开脸。
他小时候是倔的很,也不听管教,甭管谁跟他讲道理都听不进去。可毕竟这是儿时丑闻,大哥当着小疯子的面儿揭他短,真是不地道...
陆家众人皆未听过陆子虞弹琴,光是看沈岚那吃惊的模样就知晓。
“陆夫人,您家四娘子可真是多才多艺呐...”
“可不是,我朝还从未有过女子敢在乞巧宴上连选四技!”
“国公夫人真是好福气...”
桌上的贵眷说着恭维话,可沈岚半分听不进去。
她心下只有一想,四娘什么时候学了这般多的技艺?她练了这么多,又得吃上多少苦...
殿上,矮桌、筝琴,蒲团皆是摆好了。
四十多位贵女跪坐在蒲团上,等着太后赐曲。
琴技比试不是一个个而来,而是由太后亲选一曲,众女一同弹奏。
虽说是同一首曲子,可弹出的意境,曲风皆有所不同。
审官席位中,有一位是宫中乐坊里的灵耳先生,此人耳朵对声音极为灵敏。
好与不好,他一听便知。
他行事诡谲,从不做徇私舞弊之事,这场琴技的比试,他言语的分量也是最足的。
“太后赐曲《四季招》”姜贤朗声朝殿下贵女们通传。
《四季招》这曲子风格多变,需要弹琴之人心性极坚,若有半分怠慢动摇,即便是技艺再高超,也是回天乏术,无可挽救的。
太后赐这一首曲子,显然是偏袒了瀛烟郡主。
京中人人皆知,当初这位郡主能夺得才女之称,便是因为这一曲《四季招》弹得太过绝妙!
众女心头虽有抱怨,可也不敢在面上展露出来。
陆子虞轻挽广袖,白嫩如藕的一截子小臂显了出来。
十指纤纤,修长玲珑。指尖儿的艳色蔻丹,更是迷了一众儿郎们的眼睛。
瀛夙不悦蹙了蹙眉,薄唇紧密着。
这妖精,走到哪儿都能勾了人魂。
陆子虞似能察觉到自家爷心头不快,她媚眼一扬,暗暗递过去了一盏秋波。
瀛夙扬了扬眉,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
比试完了之后,可得好好安抚一下他。
要不然这一坛子醋,他还真喝定了!
瀛烟自是瞧见了二人眉来眼去,她阴冷冷哼了一声,死死盯着自己案前的筝琴。
《四季招》是她最为拿手的曲子。
这一仗,她赢定了!
云台上,鼓声落点。
三响之后,筝琴便起。
“咚...咚....咚”
鼓落,筝琴如春溪泉水响彻在殿上,那股子盎然的春意,似披了件艳美的纱衣,步子旖旎在这殿上徘徊,穿梭。
陆子虞勾抬素手,懒散拨弄着跟前的琴弦。她那若隐若现的媚态,也杂糅在琴声之中。
殿上,琴音袅袅,可惟有一道声音让那灵耳先生先睁大了眼睛,后又紧紧阖上。
许多年了,他从未让这一对耳朵享受过,放纵过。
可今日,这殿上竟然能有一道琴声,让他身子骨都软麻了。放下了心,搁下了情,极尽去听那曲中的桃李争艳,泥土芬芳。
曲子一样,可曲境不同。
音调一转,从舒爽的清风,变化为炎阳炽烈的夏日。曲子急匆匆,正如人人对这股子闷热都盼望着它能赶紧离去,可又有些留恋不舍...
曲子愈弹愈快,一些心性不坚的女儿家已是停了手来,垂头丧气跪坐在蒲团上。
这曲子,太难。
四季变化转调,不是那般好驾驭的。
不过只是第一个变调,殿上已有一多半的贵女坚持不住了。
众人隐隐能听出来,那为数不多的琴声中,似有一道不仅弹出了夏的闷热蝉鸣,更是带了几分缠绵留恋。
尽管“夏”是暑气逼人,可那麦田不知不觉从青色变成了枯黄,那满池的夏荷,濯而不妖盛绽流光。
这道琴音独妙出众,莫不成是瀛烟郡主所奏?
不过一年之时,郡主这琴技又是精进了不少...
一道道夸赞之声落在瀛烟身上。
可瀛烟知晓,那琴声不是她的!
她断然弹不出这般意境,可...可究竟会是谁的?
不着痕迹抬首朝着陆家四娘哪儿瞥了一眼,只见其身姿未有半分紧张之色,娇容惬意。
瀛烟心头有些乱了,她手上的动作也愈发的快!
不能输,绝不能输!
曲调再转,由夏入秋。
刚才那急匆匆的琴音,倏然变得苍凉悲怆,一股子秋风萧瑟之情翩然落在殿上。
又是许多贵女没收住音,将这悲秋之意未能抒发而出。
殿上琴音愈发少了,只剩下两道。
一道是瀛烟,一道便是陆子虞。
众人惊叹,谁都不曾想到过,陆家娘子的琴技竟然能与郡主一拼?
“你说郡主不会输吧?”
“再输一局?那岂不是给天家丢人么..”
“可我怎么觉得,这陆家娘子的琴技,更胜郡主一筹!”
殿旁议论纷纷,瀛烟听着陆子虞那苍郁的琴声不由心头大震。
这小贱人竟然能用一个调子奏出来不同的曲境?
由秋入冬,萧瑟之意犹如利剑破空,携了呼啸的狂风席卷了整个大殿。
天阴地黑,疾风呼啸而过,众人只觉得自己的脸上被刀割了口子,凌厉尖锐。
那是...肃杀...
瀛烟乱了,心乱了。
这般意境,再让她练个十年百年都追赶不上!
手一颤。
“噹!”
瀛烟席案上的筝琴,琴弦竟然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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