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阳楼散厅里,涌进了不身穿亮甲银盔的将校,个个面色不善。
为首男子年龄约莫二十有七,身穿紫色朝服,腰间挂着金鱼坠子,身姿魁梧,剑眉星目生的倒是颇为俊朗,可就是神色阴戾气太重。
此人正是骠骑大将军魏峒,性格跋扈,刚愎自用。
自从北塞一战,陆之沐有胆有谋,俘获了不少没有家世背景的散兵相随,反倒是魏峒这骠骑将军被人戳着脊梁骨恶狠狠骂的狗血淋头。
这口气他忍不下。
今日出街邀了众弟兄们喝酒,没曾想竟然是遇见了自己的眼中钉,那便今日把这钉子拔出来,好好教训一番。
陆之沐也是觉得巧了,他新官上任,难得空闲便是想出来尝一尝这京城特色,可这菜肴没入到嘴里,反倒被人打扰了兴致。
放下酒盏,不悦抬了眼皮子,瞧着桌前面带不善的紫袍男人,缓缓起身道:“下官见过魏将军。”
魏峒嗤笑一声,抬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望了眼桌上摆着的三四道羹肴,懒散着扭了扭脖子道:“呦~我当是哪个混账,没想到是陆军爷啊?这几盘子烂菜怕是花了一个月的俸禄吧?”
说完话,又是端起了一盘地三鲜扣在桌案上,扬了扬眉瞧了眼比他官低多级的陆之沐。
“将军若是喜欢吃这一桌子烂菜叶,那下官便请了。”陆之沐不卑不亢,身躯如松,眸子里让人分辨不出喜怒。
“大胆,不过五品将尉敢如此与将军说话?”从一旁走上前个年龄稍小的将士,怒声呵斥。
陆之沐并未看其一眼,端起了一盘烧桂鱼也是扣在桌上,冷笑道:“若是诸位喜欢尝个鲜,这鱼下官也请了。”
“你...”年轻将士被他这挑衅动作激怒,指着那狂妄的男人正要开口怒骂,却被魏峒扬了扬手挡下。
“想你怕是不知道这京城里官场的规矩吧?”魏峒笑着弯腰,从桌上描花精致的小瓷瓶里拿了根柳木签儿,叼入嘴中剔着牙。
陆之沐硬冷开口道:“愿闻赐教。”
正与陆子虞站在楼梯口一同向下观望着的瀛夙面带兴趣,他也是想见识这魏晟煜除了教儿子兵法,莫不成还教了权术?
只见魏峒对着桌上轻啐了声,收了脚下来,双拳捏的“噼啪”作响。
“规矩就是,强者为尊!”话一出,身后所有将校皆是拔刀对着陆之沐。
陆子虞带着帷帽,可面上不见丝毫慌乱,她刚收到了二哥给的信号,示意她自己能应付,不要妄自出手。
倒不是因为落宁,陆之沐才发现的自家小妹行踪,只是瞧见了小妹衣裙上挂着的樱瑙双鲤佩,这是她十岁生辰自己送的物件。
他已是知道陆家搬入回京,可军务缠身一直脱不了空能归家瞧一瞧。
涣阳楼中的食客们瞧了这剑拔弩张的气势,那还有功夫吃饭凑热闹,皆是鼠窜而逃。
陆之沐慢条斯理,将自己袖子往上挽了绾,径自点了点头道:“下官也是认同将军这话。”
魏峒狰狞咧嘴,抬手一挥。
十几个将校便是拔刀而上,尽显杀招。
看你还怎么逞能。
瀛夙瞧着身边的小女人这沉沉稳稳的气质到与往日不同,见自家兄长遇险也不向自己开口求助,可他还是有些担心,正想命墨崖上前搭手,却被拦住。
是身旁小女人阻止的。
她轻笑着低语道:“我陆家儿郎,威武不屈。”
她相信兄长,会用双手将祖父曾经的戎马战功,重新夺回来。
陆之沐无心害人,只用了一双竹筷与十几个将校周旋过招,不落下风。
忽然一道剑光从暗处袭来,直逼他要害之处,只见其轻轻一跃,躲过剑光,手腕又是一转,用力向持剑人的手腕刺去。
“当啷”刀剑坠地。
紧接着是一道撕心裂肺惨叫声:“啊~”
正是魏峒的。
此时他狼狈至极,捂着手腕跌坐在地上,哪里还有刚进涣阳楼时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正与陆之沐纠缠的将校见将军受了伤,急忙停手,围在魏峒身边。
魏峒颤着身子,如一条毒蛇阴狠瞧着把自己打伤的男人道:“你怕还不知我魏家在京城是何身份?今日这账老子定要你血债血偿。”
这该死的混账东西,竟然断了自己手骨,要是不赶紧治怕是会留下病根。
剑入鞘,魏峒推开扶着自己的两个将校,撑着身子迈过门槛扬长而去。
陆之沐坐回凳子上,从容不迫给自己酒盏斟满,望着那萧寂的背影皱了皱眉,抬手饮下佳酿。
见将军离去,他们十几人还留在此作甚?
将校们纷纷夺门而出,到街上寻自家将军人影。
陆子虞在楼梯口看的真切,刚才紫袍男人是对兄长下了杀招,若是兄长不能应付怕是会伤了性命。
不论那人是谁,这仇她陆家四娘也是记下了。
“殿下可否告知虞娘,那紫色朝服人是哪家少爷,竟是如此凶恶之人?”陆子虞莞尔笑着,拉扯住身边男人的大掌,在他手心一下又一下轻划着。
瀛夙用力反握住那作乱的小手,在她耳边沉声道:“就知道你这小女人报复心强,那是大将军魏晟煜之子,你要是觉得麻烦大可丢给本殿处理。”
他宠着的人,想闹他也愿意陪着一起。
陆子虞心里笑的像是刚饫甘餍肥过的小狐狸,果然是抱着大腿的感觉好,可她还是愿意给自己找点乐子。
“多谢殿下,可虞娘还是想自己动手。”
“好,依你。”
正在将军府里就医的魏峒,怕是还不知自己惹住了什么人。
陆子虞并未在涣阳楼与自家兄长再碰面,只差了落宁去带个话,让兄长得空归家一趟。
她也知道,二哥与父亲之前因去北塞从军一事闹了嫌隙,二哥也是有心想避着父亲的意思,可总归是一家人,有什么话的见了面一说这心结不就解开了么。
日落时,瀛夙护送着陆子虞归府,瞧见了马车进了正门,他才离去。
回京郊宅院的路上,瀛夙侧躺在软毯子上揉搓着珠串,漫不经心地问:“如何?”
墨崖跪坐施礼,手握紧了腰间佩戴的龙纹长剑,眼里带了少许钦佩,正色道:“不比我之下。”
其实早已知晓了答案,可听此墨崖口气,瀛夙轻怔了神儿。
眨眼间又是恢复如常,从马车小案上端起的茶碗,放入鼻尖轻嗅道:“这魏家倒是霸着兵权许久了!”
茶碗上描着墨色牡丹,随风开的极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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