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山林小道透着荒冷,只有几只夜莺打破了这寂静,算是给赶程的行人路上做个伴。
不远处一行三人,骑着枣红色的骏马,呼啸而过。
长鬃飞扬,马蹄翻腾,在那刚下过一场雨略微湿润的泥巴地上,留着深深的印子。
马蹄声在这林子里惹出些动静,吓的站在枝头观月的莺鸟扑棱几下翅膀缩在叶子下面。
这三人的手中的缰绳紧紧攥在手心里,身子伏的极低像是着急赶路。
从苏州至京城,寻常人骑马四日能赶得到就是快的,瀛夙几人却未过三日便到了京郊的九皇子府。
青铜制的兽面衔环被扣的发出“当啷”之声,约摸四五下,才有小厮揉着犯困的眸子前来开门。
小厮心里奇了怪,这从哪儿冒出来不怕死的家伙,敢在大半夜敲他皇子府的大门,正欲要狠狠一番,开了门正瞧见是主子爷回来。
双颊微微颤了颤,胸口一阵乱跳,将原本凶神恶煞的模样收了回去,连忙拍拍衣袍上前跪步请安:“恭候主子爷回府!”
“嗯,起来吧!”
瀛夙这三天不停歇的赶路,未曾一日睡好,如今双眼染了血丝,冷清看了一眼开门小厮,就瞧见这小厮将头埋得更很。
撩开直襟长衫,跨入门槛。
不过一炷香时间,府中人都知晓主子爷已经归来,做事说话仍透着小心。
“爷回来了?”从双榻月牙罩子床上坐起一女人,素手挑开幔帐露出一张巴掌大小清丽的俏脸,眸子中藏着阴晦的算计。
问话之人是九皇子侧妃姚氏。
九皇子府眼下只有一位侧妃,两位庶妃,四个圣人赏赐的侍妾,不似其他皇子府上姬妾众多,莺燕成群,整日里都能被一群女人搞得乌烟瘴气。
瀛夙本就心欲淡然如水,对待女人向来都是不闻不问,一个月里能有一次踏进后院,贵妃娘娘那边怕是都要烧高香了。
“回侧妃,主子爷已经回府,今夜听说是要宿在书房了。”小丫鬟面容稚嫩,像是刚被选入府的,还不知这皇子府里后院的深浅。
“啪。”
清脆的一记耳光,落在白皙青涩的小脸上,不一会儿就红了一片。
小丫鬟不知做错了何处,捂着脸,匆匆跪在寒凉的地上。
姚侧妃居高临下,冷冷撇了她一眼:“用得着你来提醒我?”
侧妃姚氏乃昌远大将军姚康嫡女,身份在在京中贵女中也属上等,性子嚣张跋扈,稍是有侍女不如她的意,动手打骂都是小事,时常还闹出了人命。
九皇子府中伺候主子们的老人都是知道她这脾性。
这小丫头应是新来的,不懂其中规矩,今日无意触了这姚侧妃的霉头。
姚侧妃阴沉着脸,怒意为曾减去一丝:“以后只需得了爷要宿在后院的消息来报。”
小丫鬟被吓的面如糠筛,抖着身子连连点头。
姚氏出嫁前爹爹曾交代她,若是能将这九皇子牢牢拴住以后有自己享福的时候,可除了新婚之夜,那男人竟然再也没碰过自己。
想到这,姚氏神色带了些憋屈,看向地上小丫鬟的目光泛着阴辣。
没一会儿,这小院里传着痛不欲生的嘶嗦声。
前院的书房外头,奴仆们步子迈的极快,端着热水盆子送入浴室。
还未等瀛夙洗去一身风尘,宫中传来密令,要他即刻入宫。
圣人知道他归京这事儿不稀奇,可让这么晚还要他入宫交差,怕是会惊动城中不少各怀鬼胎之人。
这可有意思了。
未曾耽搁,只吩咐了墨涯盯紧城中几处地方,换了身莲青色朝服,入了宫去。
钦华殿内地龙还烧着,透着暖和,绿釉狻猊的香炉里焚着安神香。
昭帝一脸愁容坐在案前,盯着案上那一堆折子,哀叹连连。
身后站着的宫女,手上托着的红木盘中还有一碗没了热气的汤药,显是放置了有些长短。
殿外,六折子雕花门被轻叩了几下。
一个精瘦的大太监进来,甩了拂尘,弓着身子走到御前行礼:“陛下,九皇子到了!”
昭帝面容终是有了松动,揉了揉绷紧的眉心:“进来吧。”
“儿臣给父皇请安。”瀛夙站起身来,见宫女端着的药膳一口未动,俯身又道:“父皇,龙体可要紧?”
“啪”,大掌用力拍在案上。
“要是寡人身子骨硬朗,哪里容得下那群世族作奸犯科?”昭帝拍案而起,胸口被气的发堵。
随手从案上抄起一本奏折,递给瀛夙。
竟是参陆国公的折子?
看来苏州城发生的事儿,已然被人给散了消息。
世族怕圣人做了对他们不利的决断,便赶在自己进宫前把这折子给递了上来。
还真是小觑了他们!
“寡人信不得旁人,只要听你亲自说。”昭帝目光灼灼,欲等着他开口。
瀛夙神色自若,抬首对上了那一双棱眼:“父皇其实心中早有打算不是么?去查盐引是小,去探一探陆国公的虚实才最为关紧。”
昭帝威严的面上带着几许赞赏,抬了宫女手里的汤药饮下:“不错。”
“陆国公的为人想必父皇比儿臣更明白,当初辞官便是不愿让父皇与世族生了嫌隙,可眼下那些世族猖獗,若是不能掌控便...”瀛夙未继续往下说,只是冷着一张脸。
“便会引火上身!”昭帝接过话,喃喃低语。
双眸失神,身子一软跌回椅子上。
瀛夙眼中带着一抹紧张,上前几步:“父皇?”
昭帝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无恙。
“他心思善良,朕怕他...”
“陆国公有三个儿子,想必不会是泛泛之辈。”他知晓自己父皇在担忧什么,可眼下若还放任世族继续发展,往后想在掌控可就难了。
“朕知道了你先退去吧,明日朝堂再议。”昭帝阖眼敛去疲惫,心下已经打定了注意。
瀛夙跪安,起身退至殿门外。
“天凉,杂家去送送九皇子吧!”殿门外立着一个身型矮胖,年龄约有四十朝上身穿褐色内侍服的大太监。
这人是御前总管,姜贤。
两人相伴一路迈着小步子,向着宫门外行去。
只路上一前一后的走,也没再多交谈。
临上马车,瀛夙硬声对他耳语:“去查一查陛下用那药膳可有异。”
“是,老奴记下了”姜贤双手揣在袖口,恭敬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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