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哪一点打动了怀柔上人,他的面色微松:“如想将乌顶山脉变作洪湖,还需在下游拦起大坝。”
宁小闲轻轻颌首:“这一点你无须挂怀。乌顶山脉东南角正好在玄武的地盘上,他已经着手修坝,此时应该已经完工大半。”
莫说怀柔上人,就连站在一边默不吱声的虚泫,眼中也盛满了鄙视:原来她早将乌顶山脉、溢洪平原,早将西夜、摩诘天和怀柔上人算计在内,连后手都准备好了!
宁小闲的意图,至此才算图穷匕现!
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和阴素霓、典青岳争夺大潼关的所有权!只要借来鸣沙河之水,十万大山就变作了一片洪泽,而猿猴难攀、飞鸟难渡的奇峰峻岭,不过是大湖上的百千岛屿罢了。那么大一片水域都可以行船,她为什么非要耗费时间、物资和人命抢夺一条小小的排云路的所有权?
到得那时,大潼关的地理位置还重要吗?
并且别忘了另一个关键:变作大湖以后,乌顶山脉可就是沉夏军团的天下了。他的队伍多为水妖,不喜陆战,更不能上天,原本竞夺排云路处于劣势。现在么,有水妖巡游,蛮人还能牢牢控制乌顶山脉吗?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怀柔上人这股东风了。
他会选择做呢,还是不做呢?
对此,她也是胜券在握。她意在说服怀柔上人,因此并未将开河搬山的弊端点出来,可是西夜清楚,怀柔上人也清楚。运河占去的,本是溢洪平原最肥沃的土地,并且这么开挖河道的路上,必定是见村挖村、见城拆城,又不知有多少凡人要被迫迁离故土。
这一天之间,溢洪平原上的人类遭受的灾难堪称深重。
可是真正算起来,这事儿还是利大于弊。尤其对大多数修仙者来说,凡人的生死安危、凡人的情感诉求,哪里有那么重要?
果然怀柔上人并没有思考太久,就点了点头:“好。”
成了!
宁小闲暗地里长长松一口气,却要打铁趁热:“既已定好,那么事不宜迟。摩诘天和圣域的十二万援军至多天亮以后就会赶到。”
敌人若是力量增长,指不定又起别样心思。何况对方阵营里面再添一个典青岳,那可不是好玩的事。这位大军师的谋算之老成毒辣,一点儿也不在她之下。
怀柔上人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既已决定的事情就抓紧办好,当下站了起来,正要迈步,耳中却听到宁小闲的传音:
“那样物事,上人打算何时用出来?”
他不禁一怔,转眸看向宁小闲,却见她巧笑晏晏,并无异状。
“那物”是甚,两人心知肚明,却不可以宣之于口。
那是连郎青也不晓得的秘密。
“过段时间吧。”怀柔上人想了想道。
宁小闲笑而不语,却暗惊于他的沉稳。看来奇凌城就算今日沦陷,怀柔上人也不打算放出那样的大杀器。
……
这一次行事务求隐秘,因此怀柔上人只带上了宁小闲、郎青和寥寥几名西夜大将。
鸡鸣之前,他就已经站到了东南部的凤头山脉前方。原本他要坐镇奇凌城,以防对面两个神境奇袭,幸好现在鸣沙河里多了一头老沉渊掠阵,他才能抽身来办这件事,不过手脚也是麻利得很,显然依旧放心不下。
在众多修仙者屏息以待的同时,他重新化作人形站到山脚下,双手大张,按在了眼前的山石上。
一阵清风吹过,没有动静。
又一阵清风吹过,还是没有动静。
十息了,眼前的一幕好似凝固成油画。
旁观者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怀柔上人遇上甚麻烦。或许耗去太多神力,又或许先前和两大神境激斗所受的伤势太重?
宁小闲耳边也传来穷奇的哼哼声:“怀柔这老家伙先前把胸口拍得梆梆响,保证一定能移开凤头山,现在该不是怂了吧?”
宁小闲轻笑出声:“也许……不过神境的耳朵都很灵,尤其听到自己名号的时候。”
穷奇骇了一跳,不过立刻想起自己在神魔狱里,能进到这里的人多半是阶下囚,于是重新挺胸抬头:“怕什么,穷奇大爷从来不认怂!倒是这老石头人,再不赶紧动手,天都要亮了!”
天的确快亮了,宁小闲收起嘴角笑容。
不过这时候,四下里响起沉闷而宏大的声音,众人一听便知,这是从山底传出来的。
凤头山脉的走向为整体自西向东倾斜,正好成为乌顶山脉和溢洪平原的分界线。怀柔上人首先要对付的,就是眼前这连绵起伏的大山!
众目睽睽之下,他两手所按之处的正中央,出现了一条极细极细,肉眼几乎不能见的裂隙。
不过这裂隙很快变大、变粗,自下而上贯穿了整座山体。
而后,怀柔上人按住眼前的大山,用力往前一推!
那动作,像极了人类推开自家院子的大门。
更罕见的一幕发生了:
就着他这一推之势,眼前这高不可攀、东西尽头不可见的巍峨高山,忽然从这一条中缝向外徐徐推开!
真真切切地,好像一扇被打开的门。
这扇“山门”一直开出了宽达六、七里的空隙,才缓缓停了下来。
鸣沙河水流入乌顶山脉的第一道屏障,就此被从中剖开。
这说来简单,可是只有在场亲眼见到这大山退让、臣服于怀柔上人的一幕,才明白那是何等伟大的神力!
这便是传说中的搬山之能。也唯有怀柔上人这样的天赋、这样的境界,做起来才会如此轻松。
既然推开了第一条山脉,他也不再耽误,快步走向第二道山脉,依法推开。
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怀柔上人显然也没甚耐性,但凡胆敢挡在他面前的高山,一律都被推开,这叫遇山开山。
如此,一直到最后一座山峰也被挪开,众人眼前才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前方是幽谷、是绿林、是溪水、是山涧……是乌顶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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