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这神龛木质细滑,看起来精雕细琢,竟有一种庄肃郑重的意味。
将大碗放到神龛前的供桌上之后,弱萍双手合什,默默祷念,面上终于露出了神情,这也是宁小闲进入识海以来,看到的人类脸上露出的第一个表情。
弱萍闭着眼。安详、平和,她白生生的脸蛋在这一刻似乎发出了圣洁的光,宁小闲知道,那是源自极度的虔诚。
在她轻细、缓慢却清晰的祈祷声中,青玉碗中的莲子突然光华大作,从有形有质之物慢慢转变为金丝一样的光芒,几乎将这小屋照亮得纤毫毕现。
随后,这缕蜿蜒的金光就从窗户和天井当中散逸出去,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宁小闲怔怔看着,轻声道:“这就是信仰之力?”
都伏末轻轻“嗯”了一声:“我圣族中曾保留神王的手书,里面除了指导后来者修炼之外,也记载了识海中的生命和信仰之力。那是每一个神境的必由之路。”当然这份见识,又由他传授给了宁小闲。
前头已经说过,仙人的识海当中,陆地初成,而到了真仙之境,就有生命繁衍。那么步入了神境之后,识海自行衍化出一整个世界来,称为神国。在这里面,生命已变得复杂而多样。
然而这里的智慧生命,却是与南赡部洲现实里的生命完全不同——它们并不独立存在。
每一个拥有了神位的大能,都可以收集信仰之力。那么与此相对,每一个真诚信仰神明的人,在神国里都能拥有一席之地。在这里,他们的信念就化为投影,托生为神国中的一员,其显示出来的形貌仍和现实里的本体完全一样。现实里的信民成长,神国中的投影也跟着成长,现实里的信民衰老,神国中的投影也跟着老去,双方保持完全一致的步调。
然而生活在神国中的这些信民,由于只存在于神境的识海之中,它们与现实的本尊之间并不共享记忆和情绪,只是代替本尊供奉神人。
每一日,他们都会通过辛勤的劳作,将信念转化为劳动的成果,奉献于神龛之上。神国一旦接受了他们的礼奉,献上的祭品就会化作信仰之力,补充给造物主。宁小闲一路上遇到的农人,他们劳动获得的成果是稻米,而弱萍采下来献上的,则是莲子。
总而言之,能出现在神之国度的,都是对巴蛇虔诚信奉之人。并且这些信民日复一日地劳作,就为神国提供源源不绝的信仰之力。
这就是信仰之力的来源,这也是除了己身修为提高之外,神境的识海世界扩充和完善的途径之一。这几年随着隐流的东征西伐、领地的不断扩张,南赡部洲西南地区虔信巴蛇的人类越来越多;而隐流东进讨伐广成宫,一路上以商养战,并且在战后广赈灾民,消除广成宫坚壁清野政策的恶果,都为撼天神君新增了许多南赡部洲中部的信民。
尽管每位信民个体能够奉上的力量对长天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然而聚沙成塔,虔信他的人越多,神国的人口也就越多,奉上的信仰之力也就越多,而整个神国也就扩展得越快。
而作为反馈,在信民死后重入轮回之前,神国会根据他贡献的信仰之力,以神格之力赎减其罪孽,以减轻他在地狱道的刑罚和痛苦,早日投胎。
至于信民对待宁小闲的态度,其实也很好理解——他们还未拥有自己的情绪。在神之国度中,他们不会自然死亡,不需要吃饭,每天只需休息三个时辰,并且任务只有两样:劳动、供奉。这种情况下,他们没有情绪,不需要思考,只是全心奉献的劳作机器而已。
所以无论是山上的老槐树妖,还是这屋子里的弱萍,都对宁小闲没有任何表示,因为神国给他们定好的“程序”当中,就没有亲近、思考甚至打招呼这些要素。
这些,宁小闲都是早就从都伏末那里知晓的。甚至后者还告诉过她,根据蛮祖自己的记载,在晋入真神境界后,识海又会有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回信民在神国的投影也能获得智慧启蒙,整个识海才会变作一个真正有智慧生命存在的完整世界。
不过,就算对长天来说,那恐怕也是相当长一段时间以后的事情了。
这时天空已经放晴,重又变作了万里无云,宁小闲从小窗望出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先前风雨交加,视距不过百丈,她看不清远方的景物,直到现在极目远眺,才发现外头的景致实在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
山林、田地、飞瀑、河溪,这都和现实世界相差无几,毕竟神境揣摩天机,由他构建的识海世界自然也和现实世界有许许多多相同、相通之处。
不过极远处浮着的……“那是什么东西!”宁小闲纤指连点,只觉匪夷所思。
都伏末也看到了,耸了耸肩:“这不是明摆着么?那是一座岛,确切点说,是浮在半空中的岛屿。”
在地平线以外,还有一片异常宽广的土地。宁小闲能轻易看到它,乃是因为这片土地比她所站立的还要高出百丈,也因为恰好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才能发现对面的土地,居然是一座庞大的岛屿。
如果拿航空母舰来作对比的话,这岛至少有它的万余倍大啊!
无论是华夏还是南赡部洲,她所见过的岛屿都浮在水面上,可是这座岛屿,上下都是空空荡荡的,没有半个受力点。
也就是说,它是真正浮在半空中,无依又无靠。
这么庞大而沉重的岛屿,凭啥能浮在半空中呢?宁小闲才想到这个问题,就敲了敲自己脑袋:着相了不是?这是长天的识海,是由他构建的虚幻世界,在这里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不过真正令她动容的,却是一个反向思考:如果对面是个浮空岛的话,那么她现在所站立的地方,又是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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