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身上牵扯到相国寺被毁一案的真相,还涉及一个经常去跟相国寺方丈下棋的吴王,如果他能够恢复神智,多少能够知道一些被掩藏起来的内情。
但是陌微凉当初让卫十一将相国寺揭露出来,其意在诚王寂竞彦。
如今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小沙弥能不能恢复神智,她并不是那么在意。
能恢复,是意外之喜。
不能恢复,也不会影响她的目的。
她没再多关注此事,径直进了后院,等着陌惊弦一起用膳。
陌惊弦很快就带着一身水汽过来了。
陌微凉隔着老远就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气:“你这是,冷水沐浴?”
他脚下一顿:“嗯,天气炎热。”
热吗?
她瞪着一双鹿眼,看了看他身上的单衣,再看看自己呃,好像穿的也不厚,大概男孩子就是比女孩子要怕热吧。
她点点头表示接受:“快来吃吧,吃完还得赶着回京呢!唉,这吃素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捡了个离她最远的地方坐下:“回京之后你想吃什么,就到我院子里来。”
陌微凉一直都有在为母“守孝”,这是做给外人看的。
陈福宁是她亲生母亲,想要瞒住众多耳目,她这个三年孝期就得好好遵守了。
但是他不一样,全京城都知道他与陈福宁关系不睦,私底下吃点荤腥,只要不闹得人尽皆知,旁人都不会说什么。
又多了一个能够随时去找他的借口,她开心地笑弯了眉眼:“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他默默放下了筷子。
嗯,以后还是不要用这些易碎易断的木筷竹筷象牙箸了,直接换成铜筷铁筷吧。
他们在农庄里吃完了加餐,又骑马与秀嬷嬷等人汇合,陌微凉改乘马车。
也许是吃得太撑了,马车又太舒适,她一个没忍住,就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见了争吵声,她烦躁的哼唧了几声表示抗议。
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呢,就被一股淡淡的,宛若青松针尖上,被初冬第一场白雪浸润的清爽气息所包裹。
耳边传来一声询问:“妹妹醒了?”
妹妹……
陌惊弦自从无师自通称呼她“妹妹”开始,就一直这么叫她。
那一声声“妹妹”与她故意卖萌讨好的唤他“哥哥”不同,一字一字都将他深藏在心底的温柔彻底勾出来,从她的耳朵一路钻到她的心底,再轻轻撩拨她的心弦。
简直就是她的报应!
她羞恼地抱着被子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不愿意面对现实。
她才没有腿软!
更加没有心跳如擂鼓!
脑子里也没有闪过什么奇奇怪怪的画面!
全都没有!
马车外面,挑起她的车帘子向里面探望的陌惊弦看着她翻了个身,又不动了,以为她又睡着了,便把车帘子放下来,不再打扰她。
一回头,哪里还有什么温柔,满面含霜,生人勿近的气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看都不看拦在前方的马车一眼,指挥陌十七:“将挡道的东西搬走,不要惊扰了县主休息。”
挡道的东西?
那辆车辕坏了的马车吗?
陌十七应了一声,带着暗卫上前:“军令如山,得罪了。”
他指挥着暗卫一起搭手,将整辆马车都挪到了路边。
马车里的主人正撩着车帘子盯着陌惊弦的脸出神呢,陡然间马车被抬起来,吓得尖叫出声:“你们干什么!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这是谁府上的马车!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对本小姐动手动脚的!”
女子尖叫的声音又高又细,极为刺耳,让原本就十分不耐的陌惊弦忍无可忍。
“吵死了!”
把妹妹吵醒了怎么办!
陌惊弦直接取过卫十五身上带着的弓箭,掰掉箭头,搭弓射箭,一支羽箭直接射中车窗一侧,入木三分!
车中女子被近在脸侧的羽箭吓了一跳,收回了几乎长在陌惊弦身上的目光,看向那只箭身还在不停颤抖的羽箭,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没有箭头,也能够将羽箭射入车身,如果有箭头呢?
是不是就要射穿车壁了?
如果那支箭稍微歪上那么一点呢?
是不是她的项上人头就要保不住了?
这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杀性这么重!
她此次出行,没想到车辕居然坏了!
只能派人回去再送一辆马车过来,然后把这辆车拉回去修理。
可是这里离御京城有一段距离,加上天色已晚,入夜天寒,她想着路上怕是没有多少车辆了,干脆就停在路上等着。
就是真的遇上什么车辆,看到她马车上的徽记,大多也会避让而行。
道路这么大!
你往路边过去一点也是能走的嘛!
不就是有些颠簸嘛!
多大点事!
偏偏遇上这么一个人,明明长得一副风采卓绝的神仙容颜,却是这么一个暴戾的性子!说不了两句话就动刀动枪的!
非要让她把道路给让出来!
她不是还没拒绝嘛,就让下人动手搬马车是怎么回事?
她的车驾也是那些肮脏的下等人能够摸一下的?
她又惊又气,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你!你欺负人!来人呐!把那个人给我抓回来,给我磕头认错!”
她此番出行是带着不少侍卫,但是这些侍卫看到对方之后,一个两个都不敢吭气!
但是听闻她这一声“磕头认错”,对方还没有什么反应呢,她这边的人就都吓得跪了一地!
连在马车上一直拉着她不让她乱说话的嬷嬷也都泄了气,闭上嘴一言不发,压根不再管她了。
她气得大叫:“都是死人吗?没有听见本小姐说的话吗?你们一个两个的刁奴,连本小姐的话都不听了!我回去一定要告诉祖母,让祖母打断你们腿!”
车里的嬷嬷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大着胆子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将她从车窗子扒拉下来。
侍卫长小心翼翼地跑过来,在陌惊弦马前单膝跪地:“小的是安阳长公主府上的侍卫长杨忠,见过陌小公爷。”
没有人理他。
他硬着头皮解释道:“马车上是杨驸马族中的小姐,此前一直在安阳待着,这才是第一次进京,冒犯了小公爷。小的回去定然会如实回禀长公主,请长公主决断。”
陌惊弦还是没有搭理他。
他跪在地上,冷汗就下来了。
他这次奉长公主之命,护送杨小姐去城外别庄,整只车队杨小姐最大,谁也没办法硬压着她给陌惊弦低头认错。
而且以她那个目中无人的性子,她也不会低头的。
如果今日得罪的不是镇国公府的小公爷,而是别的什么人,哪怕是亲王!
看着长公主的面子上,也都不会跟她一个小辈计较。
回头长公主府出面,补上一份厚礼,这件事也就算揭过去了。
偏偏是镇国公府,偏偏是陌惊弦本人!
他觉得脖子上的头都有点儿沉了。
陌惊弦见路已经让出来了,一挥手,带着马车骑马而过,连一个眼风都没有朝他这边斜一斜。
倒是陌十七慢了一步,留在最后将杨忠扶了起来:“杨侍卫言重了,我家主子还不至于将什么脏东西都放在眼里。”
脏东西。
杨忠嘴角抽了抽,听闻陌小公爷不喜女色,没想到在他眼里,杨小姐也沦为了脏东西一流。
他勉强道:“小军爷,杨小姐冲撞了国公爷,是小的没有尽到本分提醒杨小姐,小的不敢奢求国公爷的原谅,有什么责罚小的绝无二话!待回了长公主,小的一定到镇国公府领罚。”
“杨侍卫多虑了。”陌十七笑呵呵的,“我家国公爷还能跟个脏东西计较不成,岂不是平白惹来一身腥,宝玉入泥坑,得不偿失。杨侍卫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合着你家陌小公爷是那宝玉,杨小姐就是那烂泥呗?
杨忠听懂了,陌惊弦一点儿也不想跟杨小姐沾到一起,哪怕是将他们一并提起都觉得恶心。
他心底叹息,也就镇国公府有这样的底气,胆敢将长公主驸马的亲族比成烂泥。
“陌小公爷大人有大量,小的回去之后一定如实回禀长公主。”
陌十七满意了:“如此,在下就不耽误杨侍卫的差事了,告辞。”
杨忠目送着陌十七远去,马车上的杨小姐这才被那个嬷嬷放开。
她回身一巴掌甩在了那嬷嬷脸上:“什么狗东西!胆敢捂我的嘴!吃里扒外的贱种!”
嬷嬷强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低头不语。
杨忠看不下去了,上前道:“杨小姐您可别再大声嚷嚷了!您可知道方才那人是谁!”
“我任凭他是谁!我祖母是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我是宗室之女!皇亲国戚!什么东西也敢逼着我给他让道!去换马车的人呢?都死哪里去了!我要回京!我要去找祖母!我要让祖母把你们一个一个都给收拾了!”
得!
看来这位主也不想听他说什么了。
杨忠也不想说话了,只是隔着车窗给了那个嬷嬷一个安慰的眼神,让她暂时忍耐,等回了长公主府,自有长公主给她讨一个公道。
嬷嬷收到他的眼神,颔首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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